古籍中记载,坠月谷曾为上古神战中,被某位神尊一剑劈开的飘渺云山。
浮在天上的云山在那一剑下,“轰隆”一声坠落在大地上,眨眼间便散作大雾。雾气消弭后,此地便凭空出现了巍峨的岩壁。
谷中层峦叠嶂,白日里云雾缭绕,林木繁茂,枝叶青翠欲滴,常有莺鸟啼啭,颇有仙境之景。从云上俯看,岩壁排列有序,依稀构成一轮弯弯的月牙。月牙中央有一口碧绿的深潭,在漆黑的夜里波光粼粼,仿若一块上好的墨翠。
“咔嚓——”
那足足半米高的草丛被人一脚踩折,枝玉披了一件玄黑色的斗篷,漫无方向地在坠月谷中找寻着传说中的神器——银蟾泪。
她仰起头,扫了四周一圈,耸立的参天大树遮挡了她的视线,只能从枝叶的缝隙里看见一两颗孤零零的星子。
寒夜寂寥无声,只有偶尔响起的一两声虫鸣伴她在山间行走。
她突然停下脚步,伸出右手碰上一旁的树干,而后缓缓闭上双眼,以神识探查山中玄妙的法阵。
坠月谷前身为九天之上的云山,其中阵法不知几何,随便找棵上了年纪的树木就能感受到其中阵法的痕迹。
有些阵法独立成阵,无须其他力量供给,而有些阵法依托于最重要的主阵,彼此之间会有联系。
主阵,不出意料该是设在银蟾泪的附近。
“奇怪……为何会有两个大阵叠加在一起?”
枝玉呢喃了一句,忽地抬起眼,向左侧转过身去。
一只长着人脸的魔兽现出身形,煽动着只有骨架的双翼向她扑过来。
她顺势向后倒去,左手抽出腰间的匕首毫不犹豫地用力朝前方刺去。
“噗呲——”是利刃刺进血肉的声响,匕首正好刺中了那只魔兽的命门。
垂死挣扎的魔兽推着她一起在地面滑了几步远的距离,而后猛地瞪大了双眼,面目痛苦地抽搐着,发出呜呜的嗷叫。
枝玉握紧手上的匕首,缓慢而用力地旋上几圈,但见鲜红的浆液喷涌而出,将她的手迅速染红,魔兽的叫声也渐渐停歇。
温热的鲜血飞溅几滴落在脸上时,她下意识眨了下眼,瞳孔微动,不知想到了什么。
等到它渐渐死去,枝玉一脚踢开它,从地上爬起来,面无表情地拔|出匕首,淡淡说了句:“抱歉。”
此行只为银蟾泪,没有动杀的必要,路上遇见的几个修者她都刻意避开了。
而这只趁机偷袭她的魔兽……处于被压制修为的境地,她要保证不出一丝纰漏的话,只能下死手。
她替那只魔兽合上双眼,有些出神地想,若是有朝一日她死了,会是什么样子?
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淹没在寂静的深林,寥落的身影静静伫立,融进无边夜色里。
山风凌冽刺骨,枝玉回想了一下方才感知到的阵法脉络,思考良久,决定往最高的那处山崖上寻。
谈及银蟾泪,大部分人总是会注意到谷中心的那口深潭,猜测那所谓的望月泉便藏在深潭千尺下的某个地方。
可那口深潭的水实在太冷,不到最后一刻,她不是很愿意潜下去。
银蟾泪,望月泉——
今日,便瞧一瞧那高处不胜寒的危崖上,有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坠月谷并无人烟,平日里甚少有人踏足,杂草丛生的林间根本找不见一条路。
枝玉在林间谨慎而行,山路崎岖陡峭,又有乱石碎岩,身上的斗篷早被路上的荆棘和枝杈划破好几道狰狞的口子。
她向四处环视一圈,山顶的风景与山下截然不同,越往上树木越是稀疏低矮。
皎洁的明月高悬在天穹,与穿行林间的行人作伴。
她骤然停下步伐,蹙眉望向那轮满月。
不知何时起,夜风也歇下,沉眠于静谧的山谷。
迷阵?
枝玉撕下一截衣摆,抖了抖布料上的草屑,简单打了个结盖上双眼。
她俯身拾起地上的石块,用巧劲往身后掷去。
石子落地的声音响了两声。
她在心里暗暗数了几个数,记了下来。
依照此方法,分别朝其余七个方向各抛了一块大小相似的石子。
只有右前方位响了一声。
枝玉当机立断向左后方快步奔去,临到脉搏跳动到适才记住的数,将手中的匕首迅速插|进一侧的树干上。
划拉一声,那裂隙越来越大,在几息之间,那树转荣为枯,迷阵也随着崩毁。
枝玉舒了口气,拿下蒙在眼睛上的布条,小心谨慎地向山顶走去,凭着敏锐的感知躲开了好几道阵法。
等到月上中天,她才堪堪爬上山顶。
山顶有座石台,石台由玄黑的玉石砌筑。
玄玉围成一个圈,金色的符文浮在四周,密密麻麻写着冗长的封咒。
枝玉试着伸出手去碰这封咒,竟发现自己不受丝毫阻碍,便一步踏进结界中。
随着她的动作,石台猛地发出震鸣,她的衣摆拂过埋在地上的石碑,扫落上面的灰尘。
石碑上面写着三个字——无归路。
待闪着金光的符文黯淡下去,她才注意到石台上竟插着一把剑。
剑身一半隐没在石台里面,只有上半截和剑柄暴露在眼前。
深赤色的剑,剑格似微曲的利爪,中心镶有一颗墨色的珠子,沐浴在月光之下,宛如凶兽的瞳仁睥睨天下。
她认出这柄剑——凶剑七业,剑身锋利而无鞘,在历任剑主手中可谓之杀伐绝艳。
枝玉眼里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一时愣在原地,她倒是没有想到,会遇上这把剑。
那柄剑突然闪了闪,从中飘出一个巴掌大的小人。
小人睁着大大的眼睛,绕着她飞了一圈,认真打量她,而后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哈哈哈,是活人!是活人!可算是给本剑灵逮到了!不知多少年了,我终于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你是七业的剑灵?”枝玉盯着它,从它的话中了解到一些前情,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七业竟是一直被封印在坠月谷中……”
“咳咳——本剑灵可是……欸,你居然认识我!”
七业剑灵原本打算故作高深,将自己的大名娓娓道出,却没想到对方一眼看出,直接原形毕露,脸上笑出花来:“没想到你居然知晓本剑灵的大名,不差,真是识货!”
枝玉点了点头,平静地陈述:“七业,凶剑之首,于三千六百年前不知所踪,当时看守七业的正好是玉京虚极峰峰主祁衿望。”
“你说祁衿望那个小子?他可照顾我了!我还记得他有个称号,月川剑尊……看看那边,我平时使唤些灵兽啊魔兽啊衔来的种子,很稀罕的花,近些年才长出一些,叫月川槿。”剑灵指了指石台一旁的淡紫色花丛。
月川祁氏一脉,以月川剑法闻名于世。
其族中擅草木者曾培育出一种在月光照耀下会散发点点荧光的新灵草,因其花瓣形状与槿花相似,故得名月川槿。
月川槿极难种植,对环境要求甚高,除了玉京虚极峰和月川洲抱月城内开得繁盛,在别处只能看见零星的几枝花苞。
这危崖之上能生长出如此繁茂的一小丛月川槿,足以看出栽花者的用心。
枝玉顺着它指向的地方看过去,心猛地一颤,如同被钉在原地不得动弹。
月川槿……槿……
“三千六百年?什么?我被困在这儿这么久了?”剑灵反应过来,一惊一乍地道,十分激动,“祁衿望那小子居然三千年都不来找本剑灵!”
剑灵又飞到她面前问了些外界的情况,但她一句都没听清楚,只是出神地看着那丛紫色的花,一言不发:“……”
祁衿望……月川槿……
月川祁氏一族。
过去太久,久到她以为自己早已忘记那些记忆了。
“你怎么了?”剑灵注意到她的不对劲,飞过来伸出小手戳了戳她的脸。
感受到了冰冷的触感,她瞳孔微缩,下意识曲了下手指。
手上干涸的血迹紧贴着肌肤,像是一层干燥的皮蜕粘在手上,微微一动,便会开裂。
她心底也像那干涸的血迹般,挣扎间裂开好几个口子。
有什么东西撕扯着深埋心底的伤处,将她一百年前便藏起的脆弱揭开,暴露在寒冷的月光下,一遍一遍地审问她。
——你为何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自欺欺人的日子还要继续多久?
——你忘了你自己究竟是谁了吗?
没有忘,只是不敢记得。
不敢忘,却又不敢回忆。
她装作若无其事,移开了视线。
剑灵又绕着她飞了几圈,踩在她的肩膀上,冲她的耳朵大喊:“你!听得见!吗!”
剑灵的大嗓门实在太过聒噪,枝玉回过神,压下指尖的颤抖,再抬眼时仿佛恢复平常,淡声道:“你被困在这里?不知是为了看护坠月谷,还是传闻中的那颗圣器?”
她一边说着,拨开肩膀上的剑灵,捂住受罪的右耳,一边抬起手端详着那刺目的暗红。
从那时起,她手上的血似乎再没有擦干净过,自己的血也好,其他人的血也罢,像绳索般困缚住她,把她往深渊底下拽去。
她没有反抗,她在自甘沉沦,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勉强有一丝用处,才能麻痹自己,从那片无边无际的黑夜里逃离出来。
剑灵没能发觉她的不对劲,听见她的话,如临大敌地跳了起来。
在她探究的眼神下,支支吾吾地飘回石台。剑灵一紧张,不但眼神乱瞟,话中也将什么都交代出来:“看护什么?我一柄凶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替望月剑干这种事……”
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剑灵慌忙捂住嘴。
枝玉朝着石台迈步走去,步步紧逼,双眼观察着剑灵的举动,悠悠然道:“望月泉——望月剑——”
剑灵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如临大敌般哆嗦着往后退,忐忑万分地等着她后面的话。
枝玉故意停顿了许久,久到剑灵都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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