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寅赤州,昔河十三城之一的佾城。
乌云压城,天光在刹那间被吞灭,空荡荡的城池外刮起一阵寒风,干枯的杂草被卷起,无拘无束地飘上荒凉的野外,时而慢悠悠地转圈,时而极快地向后跌去。
而后,大雨倾盆,草屑迎上豆大的雨滴,一同向地面落去。雨重重地砸在泥地上,不消片刻,便砸出一大堆坑坑洼洼的小口子,随着众多雨水滚落低处,聚起一个又一个小水洼。
风鼓动着雨,在天地间渐起浪势,将山川草木拍进水中,淋得湿透。
白茫茫的雨幕下,忽地出现一把伞,伞下立着一个漫不经心的人,在狂风骤雨中一派闲适地迈步走着。那雨似乎径直穿过他的身体,不在他的身上留下丝毫水渍。
伞上开着诡异的蓝色异花,细长如钩子般的花瓣张牙舞爪地展开,似乎在庆祝一场不可言的祸事。
伞遮住那人的半张脸,他左手执伞,露在外边的肌肤苍白得不像寻常人。
墨蓝色的衣摆拂过湿漉漉的草地,竟也没有沾上泥点和雨水。
雨,下得更大了。
在嘈杂的雨声中,一阵若有似无的乐音悠然响起,执伞的人抬起伞,嘴角上扬,轻声说了句:“看来,我没有猜错。”
话音落下一瞬,漫天大雨于刹那间停住,那万千的雨滴悬浮在半空中,剔透晶莹的水珠上映出周遭扭曲的景象。
乐音仿若水波向执伞者层层荡去,大地也为之震动,风中传来呼呼的轰鸣。
那一纸伞不躲不避,闲庭信步地穿行在停滞的雨中,伞面的花开得越发繁盛,似嘲讽,似不屑。
“嚓——”
破空风声响起,闪着银光的什么东西穿破那伞,直直击中执伞人的左肩,最后打入地面。
那银光绷紧,定睛一看,是一根极为坚韧锋利的弦线。
伞上多出一个小窟窿,黑洞洞的窟窿燃起火,将大片大片的花烧得一干二净。
随后,伞从那人手中滑落,在地上滚去几圈,升腾的蓝色火焰一点一点蔓延,围成一个困住那人的火圈。
没了伞的遮挡,那人的样貌一览无余。
那是一张极其苍白的脸,蓝得发黑的长发披于两肩,他的双耳不似人族,那隐于发间露出一半的乃是缓缓翕动的鳍——散发着淡蓝色的萤光,末端是半透明的墨蓝色,而后如褪色般直至尖端变得完全透明。
他抬起手,四指虚虚搭在弦线上,幽蓝的眼瞳没什么神色,就像华美精致的宝石,漂亮但空洞。
弦丝锋利,顷刻见血,蓝色的鲜血顺着弦身缓缓滴落。
随后,他不紧不慢地开口:“常丘茫海,泉先。吾来此未有恶意,不知城主可否一见?”
回应他的,只有更加急促的弦音。
泉先眯起眼,难得的耐心被磨灭,他叹息地摇了摇头,眸子微亮,密合的鳞片爬上他的侧脸。
幽蓝色的鲛人虚影在他身后一闪而过——
弦断,声停。
不远处的城楼上,有什么倒地惊呼的急促声响起。
“诶呀,一个借助玄水鉴的小小妖物,火气居然这么大,可当真是——”他轻佻而熟稔的语调一转,雨水轰然落下,与此同时,还有那句响在脑海深处的话,“不识好歹,自寻死路啊。”
一道混杂着黑色墨点的白光从城中升起,冲开那重重乌云。
不知何时起,雨竟然停了。
泉先伸手,往身前的半空虚虚一牵,城墙上随之飞出来一只被刺穿双翼的蝴蝶。
孩童手掌那般大小的蝴蝶。
无形的力量压在蝴蝶身上,将它整个锤进泥地里。
泉先收回手,手上重新出现了柄合上的伞,他执起伞柄,将伞尖抵在蝶翼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何必呢?吾可不是翡玉那爱好杀生的疯子,你呀你,总是看不清局势,怎么说你才能乖乖听话呢?不过,任谁拥有这份力量,都无法甘心受人所制,不得自由啊。”
蝴蝶本还在奋力挣扎,伞尖在它身上重重碾过,穿破它薄薄的翅膀,最后停在它的脑袋前,一如威胁。
“玄水鉴仍旧取不出来,看来必须邀请一些不确定的因素入场了……仙盟……还是五大仙宗……又或者,是那个一百年前,没被抓住的小家伙……”
令人厌恶的声音仍在喋喋不休,可彼此实力悬殊太大,它终于放弃,不再挣扎。
“海市前段时间受了点伤,对上几个连通玄境都没有的修士也能如此狼狈……不过,倒也引出了天衍,无功无过罢……”
泉先自顾自说了许多,发现没有回应,才慢吞吞地提起伞,似想起什么:“是我忘了,离开那个结界,你就不会说话了。也罢,杀你个小小妖怪,实在没什么乐趣……吾倒是很乐意看见你苦苦挣扎、偶尔反抗的样子。”
蝴蝶的蝶翼被戳开一个狰狞的洞,它无力地颤动翅膀,企图飞起来,在勉强飞高一小段高度,又缓缓落下。
泉先欣赏着蝴蝶的狼狈,神情愉悦,又拾起些微的耐心与好脾气,低声道:“吾知晓你不会听从于我,但玄水鉴却是不止我一人想要夺取,那些修士也是你的敌人,你当真不愿接受我的帮助?”
回应他的是杂乱无序的弦音,泉先侧耳倾听,不免发出一阵嗤笑:“什么?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哎呀呀,区区一只只能依靠玄水鉴苟延残喘的东西,也配?吾不过是心血来潮想看一出戏,好意替你修缮戏台子,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他乐意看见蝼蚁的挣扎,品味渊罅之物未能拥有的浓烈情感,尤其是这想要将他杀之而后快的怨恨。
“好好表现吧。”
泉先笑道:“黄泉大门悄然而现,你们可要时时警惕,将命牢牢地攥在手心里啊——”
不知过了多久,草丛上的雨滴滑落地面,日光炽热,四地渐渐由潮湿转为干燥,忽来一团赤黑色的火焰凭空燃起,一点一点向四周蔓延,吞噬掉那滴落在草屑上迟迟未能消散的蓝色血珠。
树荫底下,闪过一道人影。
玄色长袍,腰佩一柄青木雕成的长剑,他淡淡瞥过远处的城墙,嘴角微微扬起,低语道:“阴阳玄水鉴……”
他静静立在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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