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华予将年幼的他抱在怀中,手心触上他的额头,将灵力送入他的体内,试图替他缓解身上的疼痛不适。
一旁,晏闻礼俯身将砸得细碎的瓷片捡起来,又掀开茶壶探了探里头的茶水,半晌,眉头紧皱,随后沉声道:“是妄生草——不对,还有些别的什么……”
“妄生草?这茶中怎么会有如此毒草!”洛华予的声音都在发颤。
因着晏氏血脉特殊,纵然没有修炼过,一身的灵血也胜过大多的灵丹妙药,很少有重伤的时候,可一旦重伤,便极难痊愈。
这妄生草所灼烧的乃是灵脉,晏淮鹤如今年纪尚小,更是会被灼烧全身血液,血尽而亡。而这过程中所需要承受的痛苦,她都不敢去细想。
晏淮鹤趴在洛华予的肩头,听到父亲的话,强撑着意识道:“淮鹤没事的,母亲、父亲不必,咳咳,担心——”
像是有什么同柔软羽毛一般的东西在喉间抓挠,他又开始不停地咳嗽起来,只是比起方才的那次,这一会儿似乎更加严重,甚至咳出几口血来。
说完那句话,他便咬紧牙关,忍住咳嗽,眼皮无力地搭着,静静地喘着气。
晏闻礼思忖片刻,神情不忍,叹道:“罢了,速速去宗族祠堂。”
洛华予很快想明白,愕然道:“你要拿枯荣乾风珏来救鹤儿?”
“容不得我们再犹豫下去了。”晏闻礼去一旁取了一件大氅盖在晏淮鹤身上,正色道。
“不可——”他抬起头,双眼全然睁不开,虚弱地道,“枯荣乾风珏维持着府中的大阵,既然有人能下毒谋害父亲,一定还有后招,绝……咳咳……先将下毒的人找出来……”
“鹤儿此言有理,闻礼……”洛华予看向他,一边担心着孩子身上的毒,一边又有所顾虑,犹豫不决。
晏闻礼将密钥交给她,轻声道:“这样吧,华予,你带淮鹤去祠堂疗伤,我去稳固府中的阵法,过不了多久,闻韫也会回来,不必太过忧心。”
“好。”洛华予抱着意识模糊的晏淮鹤,接过密钥后,伸手用力握了握晏闻礼的手,“希望我的预感只是近些日的恍惚……闻礼,你要保重。”
话语落,她便在晏闻礼的注视下匆忙往祠堂跑去,准备取出供奉在其中的神器枯荣乾风珏替晏淮鹤解毒。
洛华予此刻还不知晓,这便是她与晏闻礼的最后一面。
年幼的他被母亲抱着,强忍着身上火烧般的剧痛,只感到一阵颠簸之后,母亲便轻轻地将他放在了祠堂里的团蒲之上。
祠堂之外有一道禁制,非晏氏之人不得出入,应该是目前晏府最安全的所在。
洛华予放下他后,将密钥嵌进案前的凹陷处,又在他的小指上划出一道极小的口子,滴出一滴血落在案上的花纹之中。
血珠没入朔兰印之中,只见眼前闪过一阵强光,一枚黑白双色的玉珏缓缓浮出,悬在半空,与一旁漆黑如墨的长剑似有感应。
“乖,鹤儿,马上就不痛了。”
洛华予一边出声安抚他,一边拿起那玉珏,贴上他的额头。
枯荣乾风珏在他眉心缓慢地旋动,微凉的灵力从中流淌而出,在他身体四周浮动,被他一点一点吸纳进体内。
而后,不知为何,乾风珏之上亮过一道红光,突然钻入了他的眉心,落进了识海之中。
正在此刻,他听到阵法溃散的轰鸣之声,勉强打起模糊不清的意识,与母亲对视一眼后,担忧地往外看去。
原本的护府结界一瞬倒转,眨眼功夫便转化成了一道诡异莫测的炼魔之阵,从内里散发着森然而浓郁的魔气。
如此大的阵仗,必然是蓄谋已久。
可此刻再从他体内取出乾风珏已然来不及了。
洛华予划破手掌,在他四周画下一个结界,低声叮嘱道:“鹤儿,留在这里,只要你体内的乾风珏完好,那些东西便不能伤你,母亲我要去外头看看情况,明白么?”
“嗯,淮鹤在这里等您回来。”晏淮鹤缓缓点头,自己毫无武力,跟在一旁只会拖累母亲,在这里乖乖等着,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母亲刚刚推开祠堂的门,转身准备合上门之时,便被什么利器从背后贯穿了心口。
洛华予留存着最后一丝力气用力关上了门,将危险隔绝在外。
他已然记不清自己当时在想着什么,只是动作机械地捶开了身前的结界,用尽全身力气往门口跑去。
妄生草的毒素还残存在体内,可他素来能忍,火烧似的痛楚在全身蔓延之时也能不说一个“疼”字。
母亲似乎怕他走出去,眼前的这扇门还多加上了一道禁制,阻止他出去。
一扇门的距离,他听见什么重重落地,还有衣衫摩擦过地面,魔兽声声粗重的喘气和磨牙时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眼前只能看见地上溅落的鲜血,任他双拳在门上留下数道血色的拳印,也无法打破这道禁制。
那摩擦声停了,却响起清晰在耳的咀嚼声,不远也不近,似乎就在院中的空地上。
晏淮鹤不敢去猜,无意识地咬紧牙关,嘴里尝到一丝腥甜,猛地转头望向悬在半空那柄的漆黑长剑,用力跑回去,手脚并用地爬上木案,将那同他差不多高的剑抱了下来。
剑鞘丢在地上,他双手握在剑柄上,拖着剑,剑尖朝外,费力甩到门上。
一连好几下,他的手也被磨出血,门上的禁制终于破了。
门外,天暗下来,黑沉沉压着,透不过一丝气。
地板上有一道极深的血迹,蜿蜒到台阶下,大火猛烈地烧着,浓烟滚滚,火红与血红成了满目疮痍中唯一的亮色。
晏淮鹤望着台阶下的魔兽,和那近乎看不清人形的血泊,胃部一阵痉挛,眼角沁着泪,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他拖着这柄剑,一步一步往魔兽走去,整个晏府都透着一股诡异的魔气,似乎连自己身上都有。
他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杀了那只魔兽的,眼底映着天顶抹不开的乌云,一点一点将残余的碎骨收好。然后,他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袍,一一裹好,背在背上,提着剑麻木地往外走去……
不久后,他便被师尊发现。
他之后想过,若不是自己误饮那杯茶,体内又无灵力抗衡,那枚乾风珏不必拿出来。若是乾风珏尚在阵中,阵法不至于被破开,就算府中所有人都灵力暂失,也绝不可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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