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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畏人言

小说:

[红楼]不二臣

作者:

游渔犹愚

分类:

古典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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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那老话说什么:不痴不聋,不做家翁。更何况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没有个不精灵的?”

“你还替他说话?我看啊,就是文喜儿自己作死,拿了哥儿的赏钱就迷了眼。诶,不过是做弟弟的殷勤姐姐,若他机灵点,当时哪怕说个好听话呢,也不至于有今天这一遭。”

“哪个敢说!人家现拜了好师父,再过几年,林家什么不是他的?”

“还是文喜犯蠢,好生巴结着,将来少不得上林府做个管事什么的,还不随他支使去?”

“哎,文喜,你当时带的东西,到底有信没有?”

“我哪敢动主子的东西呢!”

文喜蹲坐下身子,头顶黑青沉云密布,两颗墨水点砸在他眼眶里,叽叽咕咕转悠个不住。

那会是什么时候?也是下了雨?信叫他放丢了?文喜琢磨来琢磨去,只记得他相好的腕子是香的,头发是香的,连绣着小枝藤的被窝也是喷香扑鼻。

酒是甜的,嘴唇也是甜的,豆大的雨滴子砸下来,吃在嘴里也是甜滋滋的。

谁有功夫记得林言到底有没有在包裹里放信?

文喜心中打定主意,知道就算自己这时候落了地,之后也决计不能够在林言身边待下去。于是抱着膀子,抹着眼泪,哼哼唧唧道:“主子哪儿能犯错?千万个不是,不都是咱们奴才受着?林哥儿铁定是往里面放了信儿,叫我给弄丢了,他现就是把我拖出去打死,我也没二话说。”

旁的婆子汉子龇牙咧嘴,门牙上且贴着一片瓜子皮,黑生生湿漉漉,随着嘴唇翻飞,好像是吞了条虫子进去。

“要说啊,有没有信还是两回事——也就是林姑爷现在还在,你们信不信!”

“咱们也就是随口这么一提,林姑娘那病歪歪的身子骨,又没别的兄弟,等姑爷不好了,谁知道林哥儿认不认咱们这门亲。”

“要不说人家有福气,生来就走了大机运。”

“别说了,没得传了老太太耳朵里,到时候把你们全都撵出去。”

“你把我果子都啃一地,这会倒跟我装起菩萨来了!”

“也不用到时候,这不眼看着,文喜就要被撵出去?”

“还是言哥儿小气,正经的爷们儿也不怕丢人,跟个小子计较什么?”

当空一阵惊雷劈下,外面阴沉沉,里面亮堂堂。林言搁下茶盏,笑得十分和气。

“我读书去。”

“我的儿,你难得回来就歇歇,即便要用功,也先把茶水点心吃好了才许去。”

糕点精致小巧,圆润展开几个瓣朵,好像是从盛这它们的那只圆碟上生长出来的,看过去活生生的,各有各的姿态,偏只能死在碟子上等着各人品。

林言依旧是笑着的,只是那笑容好像是道闪电带出来的,从睫毛滴下来,溶散开,落不尽眼里,只在一方面皮上游动起来。

“得外祖母怜爱。”

他的虚幻的笑脸正映在一只花瓶上——只有一半,另一半不知是叫上头的绣团掩盖,还是压根就没拓印在上面。只见得到半边下颚,得到半个笑,不细瞧还以为是花瓶自身破了一角——王夫人不知怎的,眉心猛然一跳。

黛玉病着,老太太挂心。她招了林言过去,可是牵着林言的手,一次又一次,不自觉便从他的学问带到她的身体。林言凝望着贾母泛着水意的眼睛,他总想如果母亲能活到这样的年岁,应当也是这样的眼睛。

他因此更加不愿伤老太太的心,只是温驯的,顺服地偎在贾母身侧,在各怀鬼胎的打量中真心侍奉一位外祖母。

林言出去的时候外面是已经不再下雨,可他一身苍青褂子,却像是乌云游动到凡尘。经过的小丫鬟们低声问着好——是怯弱,还是鄙夷,林言不在乎。他过一个月洞门的时候,正听见平儿的声音。

“言哥儿,可巧在这儿看到你?”

“平儿姐姐。”林言回头时正笑,好像那笑容沾在他脸上,正等着别人叫他似的:“姐姐还等着我,我赶着看她去。”

“你有心,林姑娘准能快快好起来的。”

林言听她这样说,面上倒真切两分,浮游的笑钻到面皮下面,从乌云的空隙里照耀出阳光来。

“嗯,老太太也挂念着,屋里仔细照顾,总比前些日子好些。”

他时常拿前一刻与后一刻比较,且疑心是没有放足时的风筝,才叫那东西久久不去。嘴里不肯带一个‘病’字,细细念叨着,新起的风把最后的尾音扫进丛里。

平儿与他一并走着,身边的男孩子高些,却还没有那么高。至少她侧头看去,还能望着一点发旋,扭着几股发丝向后梳齐,末端飘出一截发带,坠着一颗珠子,怎么都不肯真正飘摇开。

平儿认得出那发带是黛玉绣出来的。

“平儿姐姐这是上哪去?”

耳边的声音像是一块碾碎的糕点,声声带甜,这会冷不丁吹一口气,叫人打个喷嚏还不得埋怨。平儿将左手的的东西置换到右手去,笑着说:“不上哪儿,是早先老太太看言哥儿衣裳颜色沉,嘱咐我们给你裁几件鲜艳的。”

解释完,却发觉林言并没好奇。平儿拿指节在嘴角磕一下,又笑:“不过言哥儿在斐府是做了大辈分,这样的颜色正适宜,只是老太太疼你......”

林言依旧只是笑,平儿看着,心里淋淋滴下水去。她于是明白林言正等着她开口——不是问询新衣,是她真正的来意。

当日院子里的一场闹叫许多人听去。

‘闹’?平儿在心里磨捻一下这个字眼,暗自思索:应当是‘闹’,那是体面的爷们儿,是正经的读书人,与一个犯了混的小子置气,都说是跌了份儿。

平儿这样想着,心里却实在没什么底气。

一开始他就不要打板子,也不叫人把文喜撵出去。跪了跟前,文喜痛哭流涕,林言好似坐化,只是说他的信。

他夹在匣子里的信,他要文喜去找他送给姐姐的信。

“我的好哥儿,我是真没见着——哎呦,我见着,我也不知上哪里找去......”文喜的墨水点子都要哭出去,林言把杯子搁在一边,温温柔柔,慢条斯理。

“我是不是早先便叮嘱你仔细?”林言咧开嘴,对着文喜只说这一句,然后就绝不要文喜再靠近。可是当他又一次看到跟前赔着笑的文喜时,他依旧是笑眯眯。

王熙凤因此叫平儿来探探,知晓哪怕只是长辈随意荐一嘴,说出去也是不能忤逆的旨意。犯了错的仆役可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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