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两位上位者，都是一副老谋深算洞察细微的自若神态。
皇帝便罢了，本就九五之尊，萧勿却是已经隐隐有了后来摄政王的那种睥睨众生的姿态，似乎能将她这个重活一次的灵魂看了个透。
他只是坐在一边，唇边浅淡笑意不达眼底，沈意之就感到坐立难安，不，跪地难安。
皇帝已经让她起身，赐座，但她要厚着脸皮求赏，坐下去也得再跪下去，一直没动。
皇帝看出她似乎有话要说，屏退了下人，让她起身说话。
沈意之却是心中腹诽，最应该让他离场的那人明明还稳稳坐在那边喝着茶呢。
“皇叔的后殿确实压抑了些，我坐久了都有些腿软，何况小姑娘呢，上次我送来的几支梅花怎不见皇叔摆出来？”萧勿坐姿闲适松散，靠在椅背里当是在自己府上一般自在。
沈意之听着，觉得二人看上去像是在拉家常，稍稍轻松了一些。
皇帝轻声笑了笑，命人端上来一些茶点，又叫人退下去了，他就如同一般人家的慈爱父亲，语气关怀和蔼，“沈家女别跪着了，天冷地凉，伤且没好全，别再感染了。”
左右是要豁出脸皮去，沈意之偏过头去看了眼萧勿，视线对上的一刹那，沈意之再次产生了这个眼神非常熟悉的感觉。
萧勿冷着眼，略带疑问探究的神色注视着她，嘴角仍旧是若有似无的笑，沈意之咽了咽口水，话已经到了嘴边。
“臣女，臣女斗胆……”
教养姑姑的训诫犹在耳边，“礼不愈节”，逾越节制则招辱，而任何辱都及不上被枕边人背刺之耻辱。
“斗胆求个赏赐。”
沈意之硬着头皮，绷直了脊背，伏地的手冰得发抖。
她猛然间想起当初萧勿调笑她的话，“姑娘你是有所图谋”。
眼下，她竟然应验了这句话。
多此一举的救驾，确实有所图谋。
沈家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像一根根细针扎在她的脖颈上。
她继续艰难开口，“想向圣上，求一道，一道赐婚圣旨。”
沈意之向来脸皮薄，说完这话，她仍跪在大殿下方，没敢抬头去看两个上位者的眼色，静静等着帝王审判。
萧勿听着此话，端在手里的茶盏轻轻磕出了声，随即又像是什么也没听见，继续赶着茶盏埋头喝茶。
“朕当是什么呢。”上座皇帝视线扫过萧勿，又转到殿下那孤零零的姑娘身上。
似乎是不解当初在后殿冷静果决，指挥女眷维护他的姑娘现在怎么如此扭捏，“这不算什么赏赐，你且先说说。”
“赐婚……世，世子殿下，萧勿。”
沈意之是世家闺秀典范，一举一动皆符合礼仪，端庄沉静，断然不能当着一个男人的面向那人说自己想要嫁给她。
何等的羞耻。
整个大殿忽的安静下来，萧勿拨茶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安静地仿佛只有沈意之一人跪在大殿，不敢呼吸。
她鼓起勇气将头抬起来，望向座上皇帝。
皇帝是一副吃惊神色，视线在她和萧勿脸上往返。
良久，沈意之眼角余光感受到萧勿将手中茶盏丢在桌上，起身出去了。
萧勿大概是生气了，她想不起来印象中摄政王生气是什么样，但总归不会平静。
座上皇帝却是笑出了声，“起身罢起身罢，小事而已。”
她确实跪得久了，起身时，双腿发软，但学礼仪时也曾跪得更久，倒是习惯了也没什么的，只是一直紧绷的情绪突然落下，心里还在发虚。
离开大殿后，在朱瓦红廊的尽头，却见那早已离去的萧勿还站在那里。
皇宫后殿绿植不少，天气渐暖，宫里的草木比起外面的要更加青翠，群芳草木间，似乎能看见它们为出人头地被人看见而争得战火连天。
今日萧勿穿的是一袭淡青色圆领窄袖常服，柔软的材质让他看上去比除夕那日要亲和不少，身长玉立于红柱旁，沈意之觉得他比春日抽芽的玉树都更挺拔好看。
陛下同意了她的请求，现在，站在她必经之路上的萧勿，已然是她的未婚夫了。
想起刚才在殿内萧勿听到她说赐婚便起身离去，沈意之有些不太敢在此时面对萧勿。
说穿了，她还是利用了萧勿。
引路宫女带着她已经走到了萧勿面前，宫女在前方对萧勿行礼，他闻声转过来，对上了沈意之猝不及防的慌乱眸子。
沈意之也两步上前行礼，“殿下。”
礼数姿势完美到可以画上教科书，供闺秀们学习。
但萧勿却表现得不是很满意，神色有些淡然，仍旧是那副不达眼底的笑意，沈意之看见从他手里递过来一个手炉。
沈意之这才发觉，自己的手已经冻得发白。
“在殿前什么都敢说，怎的私下反而没话了？”萧勿语气并不冷，甚至带着轻松感。
沈意之因一早得知他后来“笑面阎王”的称号，其实对萧勿的笑容也有点怵。
她现在无法分清笑容里是生还是杀。
“臣女为求生，不得已出此下策，我不求什么名分，只求一个容身之处，若是殿下日后想要迎心爱的女子进府，我定会为殿下证明清白。”
她语速不慢，但因常年保持的端庄，讲话轻言细语，就显得柔柔缓缓像溪流潺潺。
“哦？原来姑娘并非真心想嫁于本王。”萧勿第一次在沈意之面前自称本王，语气中都是玩味和探究。
沈意之原不敢对上他的视线，总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她此时抬起头，看见萧勿微微皱着的眉，视线定在她眸中，似是能立马从里面挖出沈意之的真实想法。
要在这样的人面前沉稳，那一定是稳不住的。
左右都是无法解释，横竖都豁出了颜面，沈意之急不可耐地上前几步解释道：“殿下，臣女早就倾心于殿下，此心日月可鉴。”
薄皮闺秀脸红得恰到好处。
“殿下从不曾注意臣女，臣女一人相思苦，不得已才想用护驾之功换得在您身边的一席之地，只要能陪在您身边，日日侍奉也好，不敢奢求垂怜。”
她微微抬眼，闺秀的娇羞神色落入萧勿眸中，又迅速移开，像是触及了什么灼热的禁忌。
沈意之是有这方面的天赋的。
萧勿倒是笑了，笑声低低的，像是从喉间溢出，虽好听，但沈意之总是生出恐惧，她不懂他的笑。
与莫允修不同的是，萧勿笑着，眼中冷意穿透人心，莫允修却是暖如春波。
“姑娘有此心，本王实在感动。”萧勿低垂着眸，视线落在沈意之脸上，她因急切解释，口中雾气凝成水珠，阳光斜照过去，粉嫩脸颊上的细雾沾满绒毛。
“但不知姑娘是否清楚，本王只是一介不受宠的雁北世子，也许再过些年，父亲年迈，本王就要回乡。”
雁北苦寒，风烈如刃，向她这样的娇生贵女如何能适应。
沈意之倒是没想到那么远，她只想让莫允修得到他应有的报应。
这一世能否顺利还未可知，她也不能奢求往后的日子好不好过了。
总之，她现在只想眼前，不能让萧勿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只是草率为之。
“臣女当然清楚，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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