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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西宁公去了东宫之后,身上多了太子少师的头衔,朝中的风向隐隐在变。太子是一国储君,即使腿伤未愈,这个位子没第二个人和他争,再过个几十年,东宫里的这班人就是他的亲信,亦臣子亦亲人,就意味着泼天权势。不少人盯着这块肥肉,但最上面那位没松口,都不敢做得过分,太子又还小,讨好也送不了多少东西,多半都在观望。观望着观望着,没想到让个旧宋留下来的人捡了漏,许多鲜卑人都不服。
一件事可以想到一百件事,他们想起那个流言,说太子殿下乃是前朝公主所生,原本宫里没下旨澄清,只是半信半疑,现在却都信了一大半,只怕是真的。
碍于上面的积威,还不敢做些什么,底下的小动作不少,辛家本来门庭冷落,门前的车马又多了起来,折子也像雪花一样递进乾阳殿,多半在不平。
晋苏走马上任,并未受这些人干扰,除了东宫就是西宁公府,比谁都操心太子的教养。如鲜卑众人猜的一样,太子殿下不服管教,无论眼前之人是不是他的舅公,汉人败于鲜卑是事实,谁来了也更改不了。
“太子殿下似乎不服气?”晋苏坐在桌案后,身边是幅牛皮地图,摊开了呈一定角度斜放,能清楚看出上面的地名标识。
拓跋绍看了眼那些北地地名,不以为意道:“没有,您继续讲。”
他口头恭敬,已是看在母亲面子上,但要他虚心在这个打了败仗的舅公面前受教,他做不出来。
晋苏将地图收了起来,兵书也搁在一旁,袖手看着他,“无须再讲。臣觉得殿下已经学会了,这些课程不必再上。”
“孤学会什么?”拓拔宪错愕地眨了眨眼。
“宋国的亡国之道。臣的旧国,也是你母亲的旧国,殿下听说过它覆灭的故事,被鲜卑人一战打到了都城,逃亡南方,七年之后国号不存。”晋苏坦坦荡荡地说出这些,神情哀悼,却也带着接受。
“而现在你在接近它,殿下。”
晋苏看着他,“七年之前,殿下刚刚降世,现在臣在殿下身上却看到了宋国的影子。”
“孤……孤是长得有些像娘娘”,拓跋绍以为他大肆渲染这些,是要以情动人,但说他像母亲这点确实不错,让他觉得陪他演演也行,反正是讨母亲喜欢。他放下姿态道:“好罢,这几日是孤做得不对,舅公特意来东宫教导孤,是舅公和母亲的心意,孤以后会认真学您教的东西。”
“臣教不了殿下别的东西,能教的只有教训。也许殿下不知道,在您降世那一年再往前二十年,洛阳比今日还要繁盛,昌明景象让世人称奇。比武器的制造,我们可以造出当时最薄的长剑,劈斩树皮分毫不损;比战马的养育,我们围起了焉支山下的马场,以最好的草料喂养他们,养出的战马日行百里不怠;比武德的丰沛,凡有井水出,都有人在议论着要不要学前朝汉的做法,将汉使派出去,所到之处有不举国为臣的,就将精兵强将派过去,扬振国威。那样盛世的图景,是殿下今日不可想象的。”晋苏眼中露出些许怀念之色。
拓跋绍也听了进去,尤其听见能造出至薄至坚的宝剑时,他立即来了兴致。可越听,越与他从别人那里听见的宋国不同,不是说它像个病弱的老人,一击就倒吗?让他们逃去南边,也是因为父皇才打下洛阳,要花时间整理,况且南方没草原,也就任他们去了。他不由手肘压住了桌案,往前探了探身子道:“那后来呢?”
“后来?”晋苏苦笑了下,“后来就是殿下听到的样子了,被鲜卑人势如破竹地攻下,轰然倒地,沦为了笑柄。”
“为什么?”拓跋绍迷茫道,“它明明那么强,有最好的剑。”
“因为自大的巨人是最危险的”,晋苏站了起来,指着自己道,“臣眼下看着比殿下高,也比殿下壮,但只要臣身边围了群人,每日对臣说臣乃天下第一人,伸出一只手便可轻易碾死敌人,臣信了,日复一日地喝酒睡觉。等有一日,臣喝酒喝到只有站起来的力气,殿下来到臣的面前,臣还是这么高,也还是这么壮,手里也拿着最好的宝剑,这时殿下只要捡起一把最不起眼的生了锈的铁剑,在臣的脚下砍一刀,臣就会摔倒。臣摔下后,感觉到脚上发疼,发慌了,害怕了,想躲了。这时殿下把生锈的铁剑对准臣的心口,杀了这个天下第一人,轻而易举。”
晋苏走到了他面前,看着他处在震惊中的稚嫩面容,叹了口气道:“臣来东宫,就是想让殿下知道,宋国是怎样一杯杯喝下它的毒酒的。好大喜功,刚愎自用,看似强盛的国家之下,是颗孱弱又茫然的心。就算有最好的剑它又怎么反击得了?怕得连自己赤手空拳也能伤敌都忘了。”
“殿下,你是魏国的太子,往后你可以缔造更加强盛的魏国。可若一着不慎,重蹈覆辙,届时来了更强大的敌人,你拿什么应对?殿下,宋国已经远去了,你要面对的敌人,是将来所有对洛阳虎视眈眈的异族。”
拓跋绍若有所思,抬头望着他,脸色凝重,“舅公刚才说孤身上有宋国影子,其实是说孤自大?”
晋苏摸了摸他的脑袋。
拓跋绍低下了头,看着桌案上的兵书,脸微微发红,“孤错了,请舅父继续教孤。”
“臣只希望,将来殿下治下的魏国,超过现在的魏国,也比昔日宋国,更加强盛,也更加坚韧。”
晋苏说完后,并未留步,边回桌案边道:“既然殿下想学,就请打开刚才兵书的位置,再听臣讲几个北边发生的故事罢。”
……
文令仪在愁东宫的事,那个孩子敬重她不假,对舅舅授课却不怎么上心,在她面前应得好,她派人去东宫打听回来的消息却不是他口里那样。
迟到早退是家常便饭,虽然每次都有合适的借口,也确有几次是老祖宗留他做些事,但次数多了,谁都看出来他不耐烦上那些课。
她玩着九连环,白玉做的,能灵活手指,打发时辰还不错。不一会儿搁在了桌上,眼望向东宫。
春羽端来了百合莲子汤,也跟着往东宫方向望了眼,笑道:“娘娘别烦了,殿下是孩子心性,过阵子就好了。西宁公身经百战,底下多少将军都压得住,去教殿下还不是手到擒来,总会叫他服气的。先喝汤,护着肚子里小的这个才是。”
文令仪拿着玉匙在汤里搅了搅,“我就是觉得,舅舅年纪大了,还要受他小孩子的委屈,不像话。”
春羽接过汤碗,喂了她一口,“正是如此,日后殿下才会记他恩情记得深,不是吗?娘娘若为这个烦,不值得。”
道理她都懂,文令仪只是内疚,若不是她的孩子,舅舅只怕早就告老还乡,不会花这么多心力。
春羽也看出来了,打岔道:“最近陛下回来得迟,娘娘知道什么缘故吗?”
“他忙。”文令仪看在她面上,可有可无回了句。
忙些什么她有猜到,他心心念念的事就那一件,兴头比谁都足。
“是啊,忙。不过从来没办过的典礼,是要多操心些,只要娘娘看在眼里就好。”
春羽见她兴致缺缺,又说起别的,过了会儿,文令仪问她,“我是不是待他……太苛刻了些?”
刚说完,她面容微变,看了看裙角。
春羽蹲下身,替她揉起了腿,边笑道:“陛下若听见这句话,只怕要把乾阳殿都送给娘娘。”
文令仪腿那儿不再抽筋后拿过了九连环继续玩,春羽以为她刚才顾着疼没听见,站了起来。
刚转过身准备去洗手,文令仪抬了抬头,“别和他说,他真的会当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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