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观书牵马走在中间,薛韫知和苏润莲一左一右,细雨沥沥,气氛又融洽了起来。
迎面的山坡上,出现了几个模糊的小黑点,渐渐的黑点穿过雨幕,放大成人。
是人。
褴褛衣衫,面色土灰的人。
他们是成群结队来的,有老有少,以家庭为单位聚成一簇簇,在昏暗的天地间缓缓地挪着步。
看到前方有行人,首先是畏惧的神色,想躲开官道,绕行到旁边的泥沟里去。一名半大少年手里提着一个小孩,利索地跳下水沟,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大孩子就去捂小孩的嘴。她们抬起眼睛像沟渠上面看,明亮的眼睛里满是畏惧。周围的大人们身上也挂着干涸的泥浆,皮肤仿佛成了树皮。
白观书牵的马嘶鸣一声,不肯再往前走了。薛韫知立刻抬手安抚着马儿。苏润莲上前问一名老伯道:“您是从哪里来的?”
“江州。”
“江州什么地方?”
“淮县。”老伯面露难色,摆着手走开,“别再问了。别再问了。”
那一行流民继续往前去了。
苏润莲回首看着那方向,喃喃道:“我们来时的途径的那些村镇,也有些凋敝之状,真的能容纳得下这些流民吗?”
薛韫知道:“至少能有些许空房屋,有个住的地方。不过,那些空着的屋子的主人兴许正是被征发派往江州的士兵,真是可笑呢。”
苏润莲依旧望着那边。“但愿此去能有个好归宿。”
薛韫知道:“如果流民真的太多,流窜的四处都是的话,安流会管的。”
前方不远处,官道分成了两刀叉路,一道路上山扎进密密的树林,另一条路继续往前延伸,在路的尽头,一条湍急的清河流淌而过,此为洛川。站在洛川水岸向西南方眺望,可以看见一座城墙伟岸的城池,即是洛京。
薛韫知勒马。“快到洛京了,过了岔路口,难免遇上从西南边来的人。”
苏润莲闻声点头。二人立刻各自开始动作。薛韫知得了方才那群流民的启发,也从路旁水沟旁扒了些湿土和成泥,薄薄的一层涂在脸上。
“你在干什么?”传来苏润莲愕然的声音。
她一回头,看见苏润莲手里绷着一只图案精致的木盒,手上拿着一杆极细的脸,正对着自己的脸画什么。
她也愕然道:“你在干什么?”
苏润莲坦然道:“在易容啊。说的直白一点,就是在化妆。”他把盒子递过来,“子衡送我的,你要不要用?”
薛韫知:“.........算了下次吧。”
白观书问:“那我用不用准备?”
薛韫知:“你不用。进了城,直接去找你的老师杨文矜,就说你刚从相州探亲回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苏润莲指着仍在马背上昏迷不醒的黑面影卫:“这个呢?”
把他带进城实在太明显了。薛韫知道:“敲醒了问两句话。然后扔了吧。”
*
三人离开官道,在洛川畔分头,白观书策马疾驰而去,奔向了西城门,另外二人则步行往人多的南门。
他们离开之后,一直暗暗跟在身后的人终于显了出来。
一人去草丛里警惕地探了探那个被丢下的黑面影卫,回头道:“大人,已经安全了。”
一位蓝衣如月的瘦长身形从农田中走出,周身的矜贵傲气格格不入。她走向那个昏倒的影卫,轻轻地踢了一脚。
旁边一位青衫文吏道:“幸亏让他们先碰上。否则您遇见昏倒的路人,一定会上去看的。”
蓝衣女子的目光冷冷地向西南望去。
*
二人进城后,在城南门旁的酒铺点了一碗面,填腹中饥辘。
店家反复确认道:“二位瞧着都是习武之人,确定只要一碗?”
薛韫知咬着牙笑:“对。就要一碗。”
他们坐着等了一会儿。黄昏时分,小店不大,客人却很多,店内几乎坐满了,只有靠门的位置还空着,往来行人纷纷。稍微把腿一伸,半只脚就在门外了。
“面来喽!”
“多谢。”薛韫知道,“能给再来一只空碗吗?”
“啊?”那店家十分诧异,“你们不是夫妻吗?怎么还要分开用啊?”
薛韫知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对面的苏润莲轻咳一声:“面太烫了,麻烦您再给一只碗。”
二人吃着面。薛韫知皱眉;“这家怎么不好吃了。老板也换了个人,大不如从前。”
“这边离我家有点远,我从前没来过。”苏润莲忍不住感叹起来道,“突然好想吃听雨楼的蟹黄面啊。”
薛韫知沉默片刻,肃然道:“听雨楼跟以前不一样了,你要做个心理准备。”
苏润莲沉声:“我知道。”
这时候,忽然起了一阵大风,将街上尘土扬起来,吹进了敞开的店门。坐在门口的二人立刻遭了殃。
薛韫知咳出一嘴沙子,怒道:“…怎么回事!”
她朝门外一瞧,才发觉扬起沙尘的并非是风,而是几层垂在地上的,绸缎般柔软的锦旗。
锦旗挂在高高的桅杆上,被一行穿低品官袍的人举着过街,前方还有人敲锣打鼓,做足阵仗。垂地的锦缎太长了,像扫把一样激起地面上的灰尘,全部扫向了街两侧。
太铺张了!
虽然她躲藏在洛京的一年来,已经见过不少朝廷弄出的怪事,可是她本以为,各地义兵轮番陷阵,总该给朝廷一些威慑吧?
看来,完全没有。
苏润莲看得瞠目结舌:“这、这是什么东西?”
店内有一桌好事的人吆喝起来:“不知道了吧?一看你们就是外地的,第一次来洛京吧?”
这大概是苏润莲平生第一次被人在洛京当作“外地人”。不过,他竟瞬间切换成了荷州口音:“正是,还请诸位赐教。”
“外面正在游街的,是鄀侯白承玉大人所作《春山十景图》!每日的巳时、未时、酉时游街三次,是为了中元节。”
苏润莲更疑惑道:“十景图跟中元节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祭鬼啊!”
“……如何祭鬼?”
那人说起这个就来劲了。“你可别害怕,这些鬼都是前朝冤魂,不害好人,不伤百姓,像你我这样的,肯定没问题!这些鬼专门挑的是那些达官显贵、欺压百姓的大奸大恶之人!”
“那可曾有什么人,被这些鬼伤过?”
“有啊!”那人忽然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就是那位鄀侯大人啊。他被鬼缠上,失了神志卧床不起,蓟侯大人这才安排了十景图游街,希望能唤起那些鬼魂对鄀侯大人的恻隐之心!”
苏润莲放在桌上的手微微一缩。
“那鬼都活动在什么地方?我平时避着走。”
“好说。您别去那个听雨楼就行了,那个楼很邪门的,谁去了谁倒霉!”
“多谢。”
苏润莲转回来,对薛韫知压低声音道,“一派胡言。”
薛韫知冷笑着:“一派胡言。这世上哪有鬼?肯定是上面有人编造出来的说辞,是用来耸人听闻、蒙蔽视听的伎俩罢了。听雨楼就算有鬼不也得挺白子衡的吗?我看他才是鬼老大。”
苏润莲叹了声气。“先是把游乐舫变作鬼船,再有听雨楼闹鬼的传言......唉。我这个弟弟,这些年过得并不好。”
薛韫知沉默着。
有坐在靠里位置的人喊:“有没有谁能看见现在游街的是哪幅图?给我讲讲呗?”
有人把脑袋探出窗外:“是...一棵树,好像是柿子树...等一下旁边还有东西我没看清。”
“还有什么?”
“还有一棵柿子树!”
“两颗柿子树?我想起来了,这幅画是十景中的第一景!”
十景图里摆在首位的一幅,名为《形影无殇图》,不过要是让薛韫知来评,它应是十景中最差劲的一幅,白承玉把它列为第一全是因为私心——这张图画的是他和温若兰在鹤峰上火烧藏书阁的“光辉事迹”。
不过在梁朝,这幅年少戏谑之画更有了另外的含义——悼念梁元帝温若兰。
店里有人熟悉这些传闻轶事的,兀自奇怪道:“......这不对吧。给前朝冤鬼看这幅图,真的能平息他们的怨气吗?难道不会助长怨气吗?”
薛韫知看着那幅高高挂起飘扬着的长卷,想的却是她在洛京如何布局。
白承玉作为元帝“形影不离”的知交,又是忠良之后,还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