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日一早，客栈外。
云遥掏出一小沓符箓递给云峥：“放心，这次的肯定能用。”
上回送给殿下的辟邪符大概是笔画连笔时有误，这次她认真改进过，还提前试用了，准没有问题。
说来也惭愧，她没有什么送得出手的入门礼，思来想去，只能连夜画了这些，也一并送了只小纸雀，向他演示一番用法。
云峥小心收好，眼眶有些湿热。犹记初见时，他还狠狠咬了她一口，未曾想现在成了同门师姐弟。他暗暗发誓，等云遥再回昆仑时，他一定不会让她失望。
那边，玄宿脚边堆了好几壶酒，阿西恭恭敬敬奉上一枚令牌，这是赫连氏下属的酒庄，遍布六界，有此令牌，可以随到随取。
玄宿眼底夹着一丝审视，这小子虽是称家师授意，可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跟天冥宗那阴气沉沉的掌门有什么交情？
见他如此，赫连铖只淡淡道：“若仙尊有疑，晚辈不好勉强。”他看了眼阿西，阿西就要将令牌收回来。
“且慢！”玄宿拦下。
他嗜酒如命，一闻这酒香便知道绝对是上品！眼下拿走，这和从他身上割下块肉有什么区别？
又是几下打量，玄宿眼珠左右一转。
管这小子打的什么鬼主意，他难不成还怕一个十几岁的小年轻么？他敢送，他就敢收！还要照单全收！
玄宿换上一副和蔼的面容，摆摆手：“既然是令师嘱咐的，那本尊却之不恭，却之不恭，哈哈。”
他一手拎起酒一手拎上云峥：“行了行了，都别送了。”
云峥回望，云遥胸前握拳，小声给他鼓劲：“阿峥，师姐相信你！”
他用力点头，玄宿一挥宽袍，风卷满地落叶，再看时，两个人都不见了。
云遥站在原地，稍许怅然，如今，又只剩最初的这些人了。
她转身，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阿西吓了一跳。
“阿、阿西？有事吗？”
阿西递给她一个白玉瓶，礼貌微笑：“云姑娘，这个可以治你脖子上的伤。”
那日她被温黎那样猛勒，的确留下了道暗红色的淤痕，不过涂了闻姝给她的凉膏后已经在淡化了，云遥道谢：“不用了阿西，闻师姐已经——”
忽然察觉到旁边杀来一道目光，云遥咽了咽口水，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应该还是收下比较好，颤巍巍接住：“那谢谢了......”
她也不敢看回去，拿完就溜，进到客栈里，听见铃铛响，抬头一看：“闻师姐！”
闻姝浅笑：“阿遥。”
“闻师姐，你出门吗？”
“嗯，缺了些药材，我去看看。”
云遥举手：“我陪师姐去找吧。”
她莞尔：“好。”
麻烦闻姝多次，云遥一直很过意不去，虽然师姐温温柔柔说没关系，可自己总不能将这些都视作理所当然，便又操起在宗门内的老本行——跑腿打下手！
一条街下来，云遥手里已经提了满满当当的几串草纸包，只剩最后一家药铺，老板按单子从药柜里依次寻取。
云遥撑在柜台前等着，闻姝轻轻推过来半个拳头大小的青釉圆盒，温声道：“阿遥，麻烦转交给云师兄，好吗？”
当然可以。云遥收下，却有些纳闷儿，师姐为什么不亲自给？正欲作声，老板来到跟前，指着单子上的一味药道：“姑娘，这赤兰草，很久以前就已经没有了。”
闻姝微微蹙眉：“没有了？”
老板道：“是啊，原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可前些年间突然绝迹，旧货都高价卖没了，现在是有市无价啊。”
云遥好奇：“哪里都找不到吗？”
老板见闻姝气质出众，打扮也并非普通人，道：“总归这人间是没有的，别的地方，也说不准。”
闻姝接过其余的药材，道了谢，领着云遥出门。
“师姐，是很要紧的药材么？”
闻姝淡笑道：“不要紧的，别担心。”
云遥“哦”了一声，捏了捏手心的圆盒，纠结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师姐，你......你和哥哥吵架了吗？”
虽然说，两个人这种性子，要吵架，好像也不太可能。
闻姝微微一愣，失笑：“没有——阿遥，你吃不吃甜糕？”
“啊？”忽然提到别的，云遥一瞬没反应过来，懵头懵脑的，被轻易转移开注意力。街上不远处有个小摊，蒸气缭绕，她拱了拱鼻子，“好香啊。”
“走吧，师姐请你吃。”
哄小孩似的，闻姝给她买了好大一纸包，云遥两手捧着，香喷喷的，等不及了正捻起一块，脸色倏地一变，手中甜糕也掉在地上。
闻姝扶住她：“阿遥？”
云遥愣住一秒，接着迅速从乾坤袋中掏出那张羊皮地图。
人来人往的街市中，她停驻在原地，脚边散落一地的甜糕，她紧锁着眉头，一瞬不眨地盯着地图，仿佛要看出一个洞来。
明明同为感应，可这次，她完全不似十里村那一回，有任何欢喜之意，满脸只写着四个大字——不敢相信。
她久未作声，闻姝握住她手腕，脉象无异，只是心绪纷乱。闻姝放轻声音：“阿遥，怎么了？”
云遥看着地图上两个差了十万八千里的点，良久，才喃喃道：“怎么可能呢......”
这怎么可能呢？
她看向闻姝，眼中无措，嘴唇轻抖，报出两个地名：“东海，虚妄海。”
*
四日后，东海海市。
云遥从赤霄跃下，照旧两腿发软，她还是没有习惯御剑，一直打着哆嗦，走了几步才转好。
东海。
每一天，太阳都最先从这里升起，海市也随着日出而苏醒。
这是东海外最大的贸易场所，海民们在这里兜售各种海产品，还有宝珠、珊瑚等海底珍宝，同时也向外来的商户购得所需品。
海族虽化人形，但也保有各自一些特征，例如脸颊开合的鳃孔，手背的鳞片，呆滞死瞪的鱼眼，故不难分辨。
云遥几人刚入市口，扑面而来一股海腥气。海民们见到他们最喜欢的出手阔绰的人族来客，哗啦啦瞬间就围上来十几个。
“大人，看看我们家的珍珠，刚开的，上好的货哩。”
“大人！还是看看我家的吧，这可是东海蚌后所育，整个海盟，都找不出来第二个这么好的！”
“珍珠算什么，我这，我这还有鲛珠嘞，你们见过没有？价值连城的鲛珠！！千金都买不了一颗！”
“我的鱼！我的鱼也鲜得很呐，自家产的，安全无毒！”
“......”
他们争先恐后地展示着自己的商品，将路堵得死死的。
云遥摆手，云湛婉拒，闻姝笑而不语，赫连铖沉下脸，眼看就要发脾气了。
忽然，有声高喝：“干什么呢！都快散开！”
众海族一听，竟真的自觉退了开，让出条道，两边摊子上的其他海民都纷纷伸长脖子好奇往这看。
就见一群虾兵蟹将簇拥着一人走上前。此人浑身泛红，身材微臃肿，头顶有两根长长的须，随着他走路一晃一晃。
他立定，转身，大声训斥这些扑上来推销的海民：“死鱼眼真不会看人！！知道是什么人吗就堵！！”
他抬起手，一人一个脑袋上敲过去，清脆几声。
云遥这才看见他长着一对虾钳，他敲完了继续斥责：“这可是我们殿下的贵客！千叮万嘱要好生待着的贵客！叫人头回来就没个好印象，小心殿下问你的罪！”
他们跟蔫了吧唧的，忙道不好意思，赶紧跑了。这虾钳人才终于转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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