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六月天

六月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顾筱柒坐在自家的屋檐下，手里慢慢地摇着葵扇，抬头望着浩渺无际的碧空，脑海里突然冒出上面那一句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落入记忆的话。

天空像水洗过一般，明晃晃的蓝，不掺一缕云。

为了这1000多斤稻谷能够顺利入仓，这几天她都规规矩矩地蹲在自家门口。

日常除了翻晒稻谷，就是抬头望天。

这个时节的天气诡异得很，农村人都习惯了。

明明刚刚万里无云的天空，有时候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一朵乌云。

然后哗啦啦地洒下一阵豆大的雨点，弄得晒稻谷的人家手忙脚乱。

瞬息之间，收谷的木拖板磕在晒场上的“咔咔”声此起彼伏。

等人们刚把稻谷收拢起来盖好，天空转头马上又艳阳高照。

川剧变脸也就这个速度了。

也是她盯得紧，这几天老天爷搞的好几次突然袭击，都被她完美地避过了。

家里没电视，她又不爱听收音机，也不知道这时候这个时空是否已经具备了天气预报的能力。

说起来，她穿越过来这个世界已经有几年了，大部分时间都是窝在农村。

在这里倒是没听说过一句类似前世那些因天气预报的准确率而产生的各种各样的搞笑段子。

有时候也不免得怀念前世那种可以瞬间查实时天气的日子。

此时骄阳炙烤着大地，远处马路的上空似有团团火焰在熊熊燃烧。

路上匆匆走过的行人，不一会儿就被烤得全身水洗一般。

在顾筱柒家的院外不远处，停留在树荫下歇凉的人，没几个身上的衣服是干的。头上的汗一条一条地往下流，背上的衣服紧紧地贴着皮肤。

顾筱柒的眼睛盯着空中跳动的烈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者是什么都没有想。

干这些晾晒的活已经形成了习惯，不需要动脑，时间一久她就容易走神，特别是这几天，她都蹲在家门口寸步不离。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天要下雨，人要吃饭。

天输还是人赢，就看是谁的手脚快。

看了看眼前黄澄澄的晒谷场，她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扇子，抬脚走出屋檐，下到晒场去。

手指刚捏上几粒谷子，就感觉脚底传来的火辣辣的灼痛感，让她本能地跳起来，等跑回到阴凉的屋檐下，才后知后觉地记起自己原来没穿鞋——刚才嫌热脱掉了。

这下子算是彻底清醒了。

今天起床又不带脑子。

顾筱柒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然后快快地跺了几下脚。

脚底的不适感消失了一大半，她才捏起一粒谷子放进嘴里。

上下门牙一磕，“嘎嘣”一声响，谷粒完美断开，硬度恰到好处。

她慢慢地嚼着谷粒，决定等谷子晒完今天，就装袋入仓。

没过一会儿又思索着这些粮食应该放哪儿。

等她差不多想好了，突然又记起来了，今季已经不同去年。

没什么意外的话，过几天她就要离开，稻谷是不会再放家里了。

独自一个人在这座房子里生活了一年多，遇事也是尽量自己解决。

顾筱柒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当一件事完成了这一步，思维就自然地跳到下一步。

她摇摇头，好像是想甩掉之前那些想法。

去年打下来的粮食，除了留下她这段时间所需的口粮，其余的都已经让大福哥拉回家去了。

最后粮食不管去向是哪，都不会亏了她自己。

其实这些粮食，也有大福哥的功劳。

大福哥是顾筱柒的堂哥，她亲叔的大儿子，虽然从血缘关系来说隔了一层，但在她的心里，他就是亲哥。

等这批新粮晒干，要先碾一些米准备带走，余下的她原本是打算留给娘家人的。

不过他们太厚道，最终还是会以各种方式还给她。

自从分田到户之后，大福哥就承包了村子后面的山头，然后在那里种上了果树，顺便在果林里养鸡养鸭，而且他家门口的猪栏里也养了一头母猪和十几头肉猪。

这么多张嘴，再多粮食都不够消耗的。

更别说二嫂在城里还开了个小饭馆。

至于那个婆家，顾筱柒是一斤都不想给他们。

抬腕看了看表，时针走过了11点，快到12点了。

回屋喝了一碗绿豆汤，顾筱柒刚放下碗，就听到外面有人叫：“小七！小七在家不？”

“在呢。”顾筱柒一边答应着一边从屋里出来。

来人叫顾彩凤，跟顾筱柒一样，都是从顾家庄嫁到上河村的。

不过顾彩凤比她大了好几岁，也比她早嫁了好几年，现在人家的两个孩子都上小学了，而她只能一个人独守空房。

“是彩凤姐啊，吃午饭了没？”顾筱柒开了院门，把人让进来。

没出嫁前顾筱柒跟顾彩凤只是算认识。

虽然同在一个村子里，也是同族姐妹，但两人的年龄差距在那里，平常也不会在一块玩。

不过作为顾家庄唯二嫁到了上河村的姑娘，婆家村里分田到户之后，恰好两家的责任地挨着，平常出去干活经常碰面，慢慢地自然就熟悉并亲近起来。

顾彩凤身上有着顾家庄姑娘的明显特质：勤快，爽利，坚韧，还能扛事。

她婆家的生活水平原来还是可以的，她的丈夫和公公都算是有一技之长的人，偏偏去年他们开拖拉机去拉货的时候和卡车相撞翻下了地沟。

现在顾彩凤的公公还瘫痪在床，生活得人照顾，她丈夫情况好一点，两个月前才放开拐杖，要完全康复还得一段时间。

顾彩凤一个人担起一个家，人虽然消瘦了，也更加忙碌了，但顾筱柒从来没见过她愁眉苦脸的模样。

顾筱柒很喜欢跟她相处，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跟她比起来是拍马难追。

她自觉没有人家身上那股劲。

“嗯。没吃呢，正准备把最后一担稻谷挑回去，刚到了你家门口，扁担就断了。”顾彩凤撩起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额上的汗，笑了起来，“这不，找你借扁担来啦。”

顾筱柒给她递了张椅子：“那你先坐着歇一会儿。”说完回屋，不一会端着一碗绿豆汤出来。

“天气热，你先喝碗绿豆水，我去拿扁担。”

顾筱柒爱整洁，像锄头，扁担，箩筐之类的工具不像其他人那样，走到哪里就随手丢哪里，都是统一放在同一个屋子里——反正她家房子多。

顾彩凤也不是爱瞎客气的，道了谢接过碗不紧不慢地喝了起来。

绿豆汤不凉不热，入口刚刚好。

虽然这种天气吃凉的入口那会儿感觉会更加凉爽，但大热的天气，刚干完力气活的人立马就吃凉的东西会很容易被凉热一起冲撞激出病来。

在农村这种例子不少，他们这些生活常识足够的成年人都不会去干那种贪一下子清爽的事。

绿豆汤里面混着一些切短的海带，可能还加了少许糖，入口带着一点淡淡的甜味，吃来很是解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