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山深处,夜色寂静。火把上燃烧的火苗不时跳动,映照着周围的树影斑驳陆离。
萧砚舟听着属下的汇报,眸色晦暗不清。
皇帝在他身边安插了不少眼线,近年来来被他尽数铲除,只是难免有漏网之鱼。
祀天大典也不是非他出席不可的场合。他离京八年,此番忽然应邀回京,皇帝必定骇然失措,想要试探他的意图。
萧砚舟决定顺水推舟。知道他和侍卫易装出行的人紧寥寥无几,他刚一进京郊便中了埋伏,显然有人通风报信。
只是这通风报信之人并不知晓,萧砚舟早在放出消息前,就已派遣人马伪装成山匪先一步出发。
“他逃到了桐州?”萧砚舟敛眉。
“是。奉命捉拿翟德佑的人来信,说他们赶到时人已不在营帐中,后一路追赶,到了桐州。只是桐州这地界离上京太近,他们行事不敢过于瞩目,只好秘密跟着,等待殿下的命令。”
火把的光影在萧砚舟脸上掠过,映得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忽明忽暗。
“跑得倒快。”
翟德佑此次随萧砚舟一同回京参加祀天大典,萧砚舟刚到京郊,他便已到了与上京接壤的桐州,说是前后脚出发都不为过。
“看来他是怕此事不成,本王回去后会清查到他,干脆抱头鼠窜。”
站在旁边的云霄会心一笑:“他虽为皇帝的人,却还是从心底里觉得皇帝斗不过殿下,这才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就跑了。”
“传令下去。让他们在桐州盯着翟德佑,不要打草惊蛇,我要亲自去一趟。”
“是。”
...
浮阳寺外的夜色浓重,萧砚舟暂时落脚的小院,静得仿佛能听见落叶的声音。
云霄前来复命:“殿下,皇帝派来的那些人已经肃清干净了。”
萧砚舟点头,目光仍落在手中的书卷上。
“云睢呢?”
云霄犹豫片刻,不情不愿地撇起嘴。
“他今天跟人缠斗的时候受伤了,后背被砍了一刀。属下也是刚才去寻他的时候才知道。”
萧砚舟并未抬头:“他竟一声不吭。”
云霄抱怨:“别人最起码报喜不报忧,他那哑巴的性子,别说喜和忧了,我估摸着连丧都不愿报。”
片刻后,屋里没有动静,萧砚舟这才抬眸。
“还有事?”
云霄摸了摸脑袋。这疑问他憋在肚子里许久,从女德堂出来后,一直没寻着机会问。
“咱们明明不需要帮那个姑娘办事的,殿下何必多此一举?”
如今时局动荡,从越阳关南下至京郊,一路上流寇逃窜数不胜数。豫州逢大旱,荆州又洪涝,各地百姓苦不堪言。
这些年又有不少小撮势力举兵,朝廷四处镇压。眼看乱世将起,京中却奢靡之风盛行,各路世家盘根错节,只为争夺一些虚名。
云霄觉着殿下平日要筹谋的事情已经够多,万一这个柳姑娘再提出来个难办的要求,殿下到底是办还是不办?
萧砚舟将书册随手扔在桌上,语气漫不经心:“我与她未曾见过,她却仿佛笃定了我有能力办成她想要的事。”
云霄思索片刻,忽然惊讶睁眼:“殿下怀疑她知道您的身份?”
“可您八年未归京,那姑娘看起来年岁也不大,怎么会知道您就是璟王?”
萧砚舟:“这就是蹊跷之处。”
云霄恍然:“莫不是您怀疑柳姑娘是皇帝的人,才会故意接近您?”
“我自是不担心皇帝那个蠢货能翻出什么花样,只是需要提防太后在背后做手脚。”
“她说她是柳家的?”萧砚舟问。
“是。”
萧砚舟虽不认得柳昭月,却知道她父亲。镇国将军柳怀远在岐州边关戍守了十数年,与外族对峙不断,许久未曾归京。
塔苏族来势汹汹,兵力充足,行事凶悍狡诈。两军在岐洲之地厮杀不休,多处城池失了夺,夺了失,一年之中大小纷争不知有多少次。
柳怀远效忠皇帝,太后拉拢他女儿也不无可能。
萧砚舟低垂眼眸,视线落在掌中的玉佩上。
这玉佩本是一对,一枚被柳昭月取走。另一枚绳断在他前往女德堂途中,如今静静地躺在他掌心。
他指腹轻轻摩挲着玉面,低声道:“不急。狐狸终会露出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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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得知这位仵作出家后,柳昭月也一直在留意打探。可她困在深宫,得到的消息左不过是说,这仵作见过太多生离死别,看破红尘,才决意出家。
这理由顺理成章,没人去怀疑,更没人去深究。直到柳昭月身死,也只是知道了这仵作的姓名家世。
不过这点消息,却也够她在浮阳寺找到此人。
日落时分,寺庙中香客并不多。
柳昭月今日偷偷从女德堂出来,没有带杏儿,孤身站在长廊间等候,未施粉黛,衣饰简洁,却依旧难掩与众不同的气质。偶尔有寥寥香客从她身边走过,也会不由自主地回头。
而柳昭月只是远远望向那扇小门,神色自若中透出一丝隐隐的急切。
就在此时,一个小师父从门内走来,对她微微一礼,低声说道:“施主,您寻的人正在后院。”
柳昭月颔首,道了一声“有劳”,便径直朝着后院走去。
院内寂静,只有几株古木静默矗立,几片落叶随风而下,像一场对命运无声的叹息。
柳昭月放轻脚步,缓缓靠近:“仵作大人?”
听到这个称呼,那人微微一顿,目光里掠过丝复杂的情绪,转瞬间又消失不见。
“师弟告诉我,有一贵人想要同我见面,我便猜出了你的来意。”翟永贞双手合十,微微作揖。
“施主,”他声音沙哑,神色淡然如水,“我已皈依佛门,人死灯灭,旧事如烟,过往之事已与我无关。施主不会从我这得到想要的答案,烦请离去吧。”
柳昭月并不为他的劝阻所动,反而微微上前一步:“既然师父知道我的来意,那我也不绕弯子了。您在验过我兄长尸体之后,便辞官皈依佛门,是否因为家兄的死另有隐情?”
翟永贞低垂双目,不为所动:“有些事,便是因果。施主不必再追问。”
“若我兄长真因犯错而被陛下处死,就烦请师父明白告知,我便不再有执念。”
话音落下许久,柳昭月却没有得到答案。
他的反应让她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身体止不住浑身颤抖。
柳昭月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情绪:“翟大人!家兄年纪轻轻身死异乡,满腹抱负再无处施展。他从来都是以家国大义为重,秉持正直之道,为人更是谦逊有礼,持重自律。若家兄的死另有隐情,我身为人妹,岂能视而不见?”
柳昭月抬头,堂内墙壁的普贤菩萨像慈悲庄严,身骑六牙白象,神态安详,仿佛在默默俯视世间苦难。
她缓缓开口,声音中透着坚韧与一丝祈求:“普贤菩萨曾发愿,以自身普济众生,护持正法。”
“您既皈依佛门,请大发慈悲,告知我真相,便是行普贤菩萨之愿,让家兄的亡魂得以安宁。”
翟永贞身着朴素僧袍,站在古木下,眼睫有一瞬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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