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来讲，买药是要花钱的。
说起钱，莉莉分文没有。
茱莉亚的床铺下面倒是存了一些银币和铜板，可那都不允许莉莉使用。
莉莉一家的经济状况十分畸形。
穿越第一天，她就体验了一把以家庭为单位的万恶的剥削体制。
母亲茱莉亚常年卧病，据说有一个富裕的娘家。可双方断绝关系多年，他们连茱莉亚生病也不闻不问。
老约翰则是基本不干活的，家中的杂务都需要莉莉安娜一个人完成。
原来的莉莉为了谋生，还在村里接浣洗衣物的散工，赚来的工钱都交给家里分配。
所谓“分配”，其实就是她一分都不配。
然而再没钱，她也总不能胆大包天到白拿药店的货。斟酌再三，是时候启动老约翰的金库了。
她不是偷，只是合理取回自己的劳动所得，何乐而不为呢？
桑树的蝉鸣渐渐安静，鸡舍里的动物们也不再躁动，夜晚的风增添了几分凉意。
莉莉披着单薄的衣裳从后院的牲口棚溜回屋子里。
茱莉亚的房间，病人面冲着墙壁呼吸均匀。
莉莉安娜在床边蹲下，压低嗓子喊了两声“妈妈”。茱莉亚纹丝未动，黑暗在她们之间降下一道天然的屏障。
确认茱莉亚没那么容易惊醒，莉莉就依照记忆小心地将手探到褥子下面，摸索起来。
她的动作非常克制，路线灵活、隐蔽。
对于一个在现代时常做些街头表演的业余魔术爱好者来说，在不惊动观众的情况下完成表演操作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姑且把偷天换日算作“魔术”的话。
莉莉的指尖灵活地探寻，很快就触及到几枚硬币。
她停顿少许，让自己的体温向它们流淌。而后松开手，再覆摸上去，在黑暗中凭借着金属的导热速度差异迅速排除铜板，将银币夹在指缝间带了出来。
莉莉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本来就是原来的她赚的钱。
将钱放在衬裙的口袋里收好，莉莉又套上一件干净的灰色罩裙，找了件遮得住样貌的斗篷准备出门。
斗篷是老约翰以前打猎用的，有股陌生的汗味，莉莉也顾不上挑拣那些。
她从房间退出去，屏息凝神地慢慢掩好破败的木门。门只剩下一道小缝。
“你要去哪里？”男人森然的质问赫然在身后响起。
莉莉被吓得一哆嗦，转过头看到一个漆黑的剪影，牢牢地遮蔽住天幕的半轮月亮。
她的瞳孔急剧缩小调整光线，适应着视野。
老约翰，为什么他会在这时候回来？不好，格里菲斯还在……
尽管莉莉并不觉得老约翰会一改常态走进牲口棚那种脏兮兮的地方，可她的心还是揪了起来。
老约翰犹疑不定地审度着女儿的行头：“已经很晚了，你要到哪里去？”
那张苍白瘦削的脸上挂着不满与敌意。简直不像在看自己的孩子。
想，快点想办法。他会打她，他完全可以打她的。
莉莉的发梢像红树林的根茎涨潮那样渗出冰冷的汗水，黏腻地贴住头皮。
“我正要去找您，父亲……”
她的嘴唇翕动，发出微弱的声响：“村里的杂货店管我催账，明天就应该还她的钱。忘记和您说。”
“哦，是那一间铺子。”老约翰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眼睛里仍然保有几分冷漠，“知道了。明天我会处理的。”
他说着拉开门，又见莉莉还堵在那里，稍微蹙了蹙眉：“你不去睡觉吗？”
“门口的木槿树落叶太多了，我想趁太阳出来之前扫一扫。”
莉莉的余光瞥见墙角立着一个扫把，信口胡诌。
为了让这个借口多几分可信度，她一把抄起扫把，摆出忙碌的模样。
“晚上实在太忙了，刚刚喂完母鸡。棚圈也没有清扫呢。”
“行吧，随你。”听到家务事，老约翰兴趣乏乏，不再追问。
他似乎很反感莉莉，又或者是在厌恶之外多了几分畏惧，也不想与她过多谈论其他话题，又兀自嘟囔几句，就顶着满身酒气粗暴地推开门，矮身进屋了。
莉莉捻了捻冰凉到发麻的手指，又趴在门板前听了一会儿。时刻准备启动B计划——
假如偷钱的事情败露，她打算在老约翰开门的一刻用扫把杆抵在门上，拔腿就跑。
至于那个漂亮男人？
抱歉。她很想争取一支保护队伍没错，但如有必要也只能遗憾放弃他……她也是很艰难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好在老约翰并没有突然性情大变跑去后院干个活什么的。
莉莉听见他走到卧室里，和茱莉亚说了几句含混不清的话。后者咿呀梦呓着，翻动身体。
床板吱呀轻响起来，莉莉觉得怪尴尬的，挪远了一点儿。
随后她意识到不对，那两个人好像是在打架吗？哭声，咒骂，摔东西和惨叫混成一片。
正当莉莉开始担心茱莉亚的状况，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时，老约翰顶着带血的额角出门了。
莉莉赶紧闷头扫地目不转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可老约翰和莉莉擦肩而过时，还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吩咐说：“不用留门。”
“嗯……好的。”莉莉抬起头，纵然紧张，见到老约翰脸上五颜六色的样子也不禁诧异。
别看茱莉亚病恹恹的，力气居然挺大吗……是茱莉亚动的手吧，这个位置目测不像他自己撞的呢。
不过莉莉没时间再好奇背后的原因，这个家有第四个人在等她。
莉莉身负救死扶伤的重任，一刻不停地赶去村子里的药店。
她来到新环境之后，第一时间就把附近重要的地理位置都掌握清楚了。
村庄里唯一一家内外兼修的药店是全天营业的。不管什么时候有人敲门，家里的女主人或者丈夫总有一个会来接待。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家庭为单位的私人小诊所，把餐桌清空就能当成工作台的那种。
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而言，凑合着来吧。难不成还轮得到她一个外行对专业人士指手画脚吗？
莉莉起初是这样想的。
然后她发现，乡村医生可能比她还要外行。
他听说要调配“止血”、“消毒”以及“促进愈合”的药剂之后，抓耳挠腮半天，只能理解第一个词汇。
她才想起来，当前的医学界尚且没有“病毒”和“消杀”一类的护理概念，《柳叶刀》建刊任重而道远……
可想而知，莉莉对医疗环境的信任度一下子降到冰点。感觉还不如她自己照顾患者靠谱呢。
作别诊所老板，高情商莉莉为免三更半夜打扰老板让他太生气，礼貌地买了两把迷迭香。
“谢谢医生，这刚好是我需要的东西。”其实没什么用，但闻起来香香的。
莉莉攥着那把迷迭香，像甩马尾巴毛一样在手里拍来拍去，走在泥泞小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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