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眼里他什么样子？
有一瞬间林镇阳很想问出口。
身体的下意识行动却是后退半步，将身形彻底隐入门框的影子内。
肌肉紧绷，眸光闪烁，面罩下晦暗不清的面容沉抑。
“……”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文弱的盲女面前有无所遁形之感。
他早习惯了昼伏夜出、踽踽独行，常年隐匿在杀戮的黑暗中。
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很糟糕。
她聚焦而来的目光像一抹无害的游魂，呼出的冷风铺洒在他的后颈般，令人不安的清幽柔软。
好在……说完那句话后，“借”给她视力的纸扎人燃烧殆尽。她也因透支灵力而摇摇晃晃，像只毛茸茸、力竭的白蛾，能被根手指轻易碾死。
“……明明这么弱。”
羽毛一样的轻。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曲卷的长发安静地伏在腮边，素白的睫羽如漉漉雾凇。几点血痕却似傲霜斗雪的梅花，仿佛在无声反驳他“轻视”的评价。
林镇阳偏开头，抱着营养不良似的大小姐，冷声冷气地嘲讽。
“宋家是不给你饭吃么。”
“……”
当然得不到已昏迷的人的回答。
.
厌灵再醒来时，已是清晨。
天光微亮。
她安然躺在出租屋的床上，脸上的血迹已被擦净，被子盖得严密，床头柜甚至放着杯温热的水，盲杖摆在她触手可及的支架内。
——唯一的不舒适便是她还穿着昨天衣物。
在系统513怒气冲冲地控诉中，她坐起身来。
【狗男主说您坏话。】
【他竟敢抱您。】
【非法入侵您家。】
【还趁您熟睡偷掐您脸——虽然用洗脸巾遮掩但休想逃过我的眼睛……】
513咬牙切齿地告状，恨不能拥有实体一般想跟这粗鲁越界的狗男主比划比划。
——就连拖鞋也放在她一下床便能踩到的位置。
厌灵趿拉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漱。
【而且他竟然打开了燃气灶。】
【他是不是想害您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梦里……】
513疑神疑鬼。
【而且，我总觉得狗男主压根没走。】
【他就躲在暗处监视我们……】
厌灵揭开锅盖，在蒸腾的热汽中，用筷子戳出一个包子。
【他虽然是藏头藏尾的鼠辈，但那眼睛里分明有阴险和怀疑，就差把‘宋灵你是不是变了’写在脸上——休想逃过我的感知。】
【嗯…男主是‘间谍’的可能性虽然小，但并不为零……】
厌灵插着包子，摸索到餐桌旁坐下，端起牛奶喝。
冷不丁的，513忽然反应过来，惊道：
【仙君您怎么没用盲杖！】
厌灵咀嚼着包子，在脑中回答：“嗯，经过昨晚，我的眼睛发生了一点变化。”
如果说之前是一片空茫、难辨的中灰色，那么现在就像调高了5%左右的对比度和饱和度。
改变虽然微乎其微，却也足够她在熟悉至极的环境中提高生活效率。
513被转移了注意力，立刻运用数据分析道：
【有两个可能。】
【一个是您昨晚造成了剧情变动——仅有3.4444%的可能性，因为这一章还没有发表。】
【另一个可能则是，您参与了灵异事件，运用了超出身体负荷的术法。】
【就像漫溢出杯口的水冲开了杯盖。】
厌灵慢条斯理地擦嘴。
“是的，宋灵不是天生眼盲。”
“她曾拥有天赋卓越的阴阳眼和千年难遇的纯一道体。”
“这本是我赋予此化身的礼物和使命。”
513心领神会，说出她的未尽之意。
【‘间谍’。】
【TA是主神窃取‘宋灵’气运的第一受益者。】
【那么，先天阴阳眼和纯一道体一定在‘间谍’身上。】
一人一统刚盘完，出租屋的大门忽而被敲响。
“宋灵在吗？你快递。”
陌生的音色、稍显紧绷的语气、重大漏洞的借口。
新的剧情。
513推理:【估计是异管局的人查到您了。】
“……”
厌灵握着盲杖，佯装成一无所知的模样，打开了门。
刚拉出一个缝，便被巨大的外力从外面撞开，紧接着，她的肩膀被两双带着特质手套的手掌扣住，同时，一个冷硬的金属抵上她的额头。
厌灵能‘看’到持枪之人散发着微弱的白光。
而枪管则是不详而黯淡的黑红色。
“阴官开路，万灵退避。阳间公干，百无禁忌。”
音色犹如幽咽啁啾的钟，嗡嗡念罢，不近人情的冰冷嗓音道，“S.A.D办事。你亦是修道者——虽是不入流的水平——也应该清楚反抗的后果。”
说着，女人充满威胁意味地抬了抬枪口。
“我们怀疑你和陵安大学异常感染事件有关，涉嫌非法传播异常信息及公共安全罪。”
“宋灵，你被逮捕了。”
“请配合调查。”
“现在，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
“……”
“没什么要说的就走吧。”持枪女人漠然催促。
“等等。”
嫌疑人想了想，轻声打断。
奉命行事的S.A.D工作人员打量着这个过分纤瘦的女孩，被扣押也不显得狼狈，面色平静、眸光空直，还穿着沾染邪灵污血的毛衣。
只听，她温声道：
“我网购从不用真实姓名。”
……意料之外的“辩解”和冷静。
·
昨夜的事果然惊动了异管局的人。
异管局全称：异常现象管理与舆情控制总局。
S.A.D（Special Affairs Directorate）
而这里是异管局陵西区顺安街道分局。
厌灵带着特质的、禁锢修为的陨铁手铐，坐在以阵法为地基的审讯室，接受了一轮又一轮的盘问。
她的说辞始终没有漏洞。
“……同班的陈茵同学邀请我……笔仙…为了缓和同学关系……我答应…………刚进教学楼就失去了意识，醒来就已经回到出租屋了。”
前前后后就这几句话，审讯官没了法子，只得请来分局副局长张玉乾，也是方才拷走厌灵的持枪女人。
“哎，瞎子。”
对面的短发女人坐得七仰八歪，咬着烟蒂、含混不清地问：“作为修道者，你就没发现那是鬼域？”
厌灵：“我有点不学无术。”
张玉乾：“……”
厌灵老实道：“虽有幸被宋家收养，但我顽劣愚笨，在灵修一道着实没甚天赋，还玩物丧志，只喜欢古董历史，这才被宋家主打发来陵安大学混日子。”
“……”
没有漏洞。
张玉乾和做笔记的书记官对视一眼。
——和调查资料上写的大差不差。
张玉乾皱眉：“那你就没看到是谁把你送回出租屋的么？”
厌灵：“嗯？不是异管局后勤部雷厉风行的善后工作么？”
“对，没错。我们局的人办事特靠谱。”
张玉乾慢悠悠应道，毫不心虚地包揽夸奖。
一旁，书记官凝重地敲下几行总结：
[陵安大学婴鬼信徒事件，极大可能性为‘无相’清理解决。]
[被标为S级危险物的邪教法器遗失，需提高‘无相’的通缉令级别。]
[目前仍不清楚，‘无相’为何要将涉事人员送回其住所……或系对涉事人员别有所图。]
“……”
偷看的513当即给狗男主加上两条罪状：
【仙君，他抢您功绩。】
【还让自己的恶名跟您扯上关系。】
厌灵却不在意。
“是他替我吸引火力。现在还不到我暴露太多的时候。”
“……”
张玉乾起身：“行了，没啥事儿了，待会给你做个检查你就可以回——”
话音未落，审讯室紧闭的大门猛地被踹开，下一刻，抑扬顿挫的高呼灌进来：
“哟，这不是灵大小姐么！怎么半年不见成阶下囚咯？”
张玉乾拧眉，扫了眼横冲直撞闯进来的男人以及他身后苦着脸的安保警卫，冷声道：
“未经传唤不得入内。你违反规定了，宋先生。”
宋菏插着裤兜，正笑嘻嘻地欣赏厌灵被拷的落魄模样，闻言沉了脸，阴沉斜来一眼。
“不过一个低级的杂修，竟敢这么跟本大爷说话……”
他长着副高颧骨长下巴的尖酸样，怒吼起来尤其像吃人的罗刹。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异管局总局长是我谁吗！”说着，都快把彰显身份地位的袖章怼到张玉乾脸上了。
后者偏开头躲避，寡淡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辛辛苦苦修炼这么多年不是为了让你一个杂修对我大呼小叫的！”
怒吼着，宋菏周身无形的灵力变得张牙舞爪，他的头发无风自动，脸上因狰狞的神情堆叠起恶鬼面具般的褶子，气压和面容都有些骇人。
就在宋菏打算让这个小小分局里不长眼的老女人见识一下他的厉害时，旁侧一声淡漠的嗓音响起：
“总局收容部的中级安保员。”
“恭喜你，宋菏。”
“……”
他眼睛滴溜溜一转，落在面无表情的白发女孩身上。
被怒火冲刷的头脑找回了此行的重点。
“你怎么知道啊？原来你一直在关注我啊？可是嫉妒死了吧？”
他由怒转喜，像变脸的戏法，嬉皮笑脸地凑上来博关注。
“并没有特别关注，只是收到了你发来的十三封短信。”
慢吞吞地说着，她垂下眼睛，鸦羽般的睫毛因强烈的顶光投下两片的阴翳，落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像两只小巧的黑凤尾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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