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凉薄的晚风将烛火熄灭,整个佛堂又坠入了无边的黑暗。径山寺后山成片的桃花被月光洗涤得更加艳丽,就在许清欢心疼之际,盛长安已经擦去泪起身。
她听着他起身时衣摆拂过地面的细微声响,漫漫长夜,人的感官总会无限地被放大。让她察觉到了盛长安身上的不对劲,许清欢蹙眉唤他名字道:“盛长安?”
他没有给予回应,只是重新点了灯。
灯光的阴影描绘着他根根分明的鸦睫,抬眸间眉宇一片阴鸷。盛长安将那封朱贺的绝笔信拿起,在火舌即将舔舐那本就泛黄脆弱的纸时,许清欢冲到他面前将信一把夺下。
盛长安猛地回首,眼里杀气腾腾。许清欢将信放在身后,质问道:“你又在发什么疯?盛长安。”
她的声音驱散他眼底的阴翳,而阴翳散去后,是更为浓烈的恨意。盛长安宽大的手掌扶着额,弯着腰疯魔般狞笑。
许清欢眉头紧锁,她不知道信上的内容,也对盛长安态度的突然转变而感到不解。
“许清欢。”盛长安淡淡地唤出她的名,“你喜欢我?”
他的话语像一把刀,正中她心扉。
许清欢试图从盛长安的语气里找出以往的调侃,很可惜.....并没有。
她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隐隐不安,却没有一丝畏惧地回答了盛长安的问题。
“是啊,喜欢你。”
得到她的回答后,盛长安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神情。一个人的转变,与她最接近的人是可以直观地感受到的。
许清欢仍然将那封信护在身后,她在等待着盛长安即将向她投掷来的利刃。
“哈.....你真是疯的不轻。喜欢上,一个杀过你的人。”
许清欢一时语塞,她曾高高在上地指责那些与宦官对食的妃嫔与宫女,而今自己却也成了后人口中的笑柄。
盛长安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衣裳,笑问:“许清欢,我们何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这样.....也好决定我们之后还要不要继续站在一起去扳倒迟澄。”
凉薄调笑的话语盘旋心头,比起那微不足道的苦涩,许清欢更在意的,是盛长安后半句话的意思。她沉声道:“敞开天窗说亮话?你想要听什么?”
盛长安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你说你喜欢我,那若是我要毁了大齐,杀光皇室所有人,包括你呢?”
尽管许清欢一早就想过有一天他们终将面对这个问题,但是她没算到的那一步偏差,是爱上他。
“天下苦盛党已久,自然是斩草除根。”许清欢低着头,语气幽深。
“哈哈.....”盛长安早料到许清欢会是这个回答,他质问道:“那你有什么资格说喜欢我?”
没有资格。
的确。
她没有资格替那些死去的人原谅盛长安,也没有资格以皇室的身份去喜欢他,更没有资格,浪费重来一次的机会。
或许真是她被那一时涌上心头的情愫冲昏了头脑,竟拿天下来与盛长安博弈。
盛长安背过身对着她,低语道:“许清欢,我帮你,救你全是因为你尚有利用价值,不曾掺杂过一丝真情。别忘了,上一世你是如何杀掉我最在意之人。”
许清欢的表情在听到这句话以后终于有所动容,“若不是许娆作茧自缚要来害我,我怎会对她下手。”
“既如此,若不是春荷三番五次受你指使坏了我的好事儿,我又怎会杀了她?”
一刹那,心中的万千愤慨被勾起盘旋于心头,许清欢仍能保持着面上不显,说道:“看来我们为数不多的平和也终于破碎了。”
盛长安倏忽间扬起唇畔,他走向她,“现在,还喜欢我吗?”
温热的鼻息点洒在耳垂,盛长安微侧首,故意用唇轻触许清欢耳畔。他眸色不明地挑起许清欢的一缕发丝在指尖轻捻把玩,唇瓣往下厮磨着许清欢的颈侧。
“你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得到虚伪的爱意,得到因为蝎毒常年冰冷的怀抱,还是想贪图那不同寻常的鱼水之欢?”盛长安就像蛊惑人心的狐妖,话语亦是刺的人疼痛难耐。
回应他的是她的无言,盛长安也不急,自顾自地开口:“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我最恨你这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明明是因为私仇才与我作对,却要说是为了社稷,为了许宸。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竟会因为甄南的一句话,心甘情愿地护着许宸直到死。”
“可是.....”盛长安轻咬着许清欢的脖颈,听她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将帝王家最肮脏的一面,活生生剖开在她面前。
“你以为许宸会留你吗?他当然不会。帝王怎会允许一个手握大权的人伴在自己身侧?许铮不就是最鲜明的例子吗?而你,却还是痴傻地为他奉出自己的一生。”
盛长安的话虽然是将许清欢的心活生生地撕成了两半,却没有半句虚言。
“你会败,是因为你太相信真情。相信迟澄,相信许宸。男子本就薄情,帝王更甚。这世上,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值得你相信。真是可怜啊,许清欢。最信最渴望真情之人,身边却无一人真心。”
许清欢心头一震,指甲快嵌入肉里也不觉疼。“你的攻心计,未免太浅显了些。”她被盛长安虚抱着,只能借着月光仰首望佛像。我佛慈悲,却又一次将她推向命运的交叉口。
如今,她是该叹一句命运无常。
漫天的银光坠落在许清欢身旁,那双眸子里方才还有些不知所措,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寒风熄灭。直到盛长安的手扶住她纤细的腰肢,许清欢才堪堪启唇:“这是你的怜悯?”
他不作回答,她也不追问,只是将双手攀附上盛长安的肩膀。
华裳渐落,佛龛下身影交织。所有的话语都湮没在密密麻麻的吻中,指甲抓出的痕迹深深浅浅。许清欢仰首时看见的,是被囚在地牢里等死的自己。她止不住的颤栗,低喘出声。
盛长安鼻尖淌落的一滴汗,恰好的落入许清欢干涩的眼眶。指尖沾染的血污很快被洗涤,他将她翻过身来。
究竟是谁不敢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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