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9
小孩子常年生病一定会请病假,如果是严重的病,会请长期病假甚至休学。即便找不到记录,只要问一问方许十六岁以前的同学就能得知。班里长期有一个空位,老师点名总是缺席一人,大家一定会有印象。
当许垚讲出大胆假设之后,傅明裕又和江进聊了一会儿,思路有了新的灵感,很快回到专案小组。
对顾澎和萧婓的第一次询问已经完成,傅明裕回到办公室看视频。
这两人的表现和小说里描述得出入不大,萧婓看上去比较沉稳,实则心思更深沉,顾澎看上去更张扬,却像是藏了什么秘密。
而且两人就像是商量好似得,口径一致。
问到遇害的女留学生时,他们都没有否认认识二人,还说在国内就有过交集,还一起出去玩过。
这种局通常都是顾澎组,萧婓附和,但不一定次次都带一样的女伴。
顾澎的描述非常模糊暧昧,民警便问,这算不算是男女朋友?
顾澎笑着说:“说是女朋友就严重了,最多就是约会。不过她们没有损失,我会送一些礼物给她们。”
“约会”,还不到对外宣称的程度,这是很西方的比喻。
民警又问顾澎和萧婓,女留学生遇害之前,他们二人曾去过F国,是否和这二人见过面?
顾澎和萧婓非常诚实,都说见过,还说被邀请去公寓小聚,不过天黑之前就走了。
民警又问二人这个时间点能否证明?
顾澎说:“证明不了。因为我也想不到她们在这之后会遇害。如果我提前准备好不在场证据,不恰好说明了我知道她们会遇害吗?”
萧婓则说:“证有不证无。应该由你们来证明我有罪,而不是我要自证清白。”
现在的问题是,即便能证实二人去过,但是没有找到凶器,缺乏直接证据,很难说明留学生是他们所杀。
而且杀人动机是什么呢?
傅明裕看完询问视频,陷入沉思。
直到组员敲门进来:“傅队,这是资料整理。我们查过李隽一家三口,也问过住在别墅区的邻居,描述基本和那篇同人文一致。不过‘小米粒’的IP还是没有追踪到,只知道是M国的虚拟IP。”
傅明裕没有看资料,而是问:“方许父母生前一直代理来自美国的医疗器械。而且还是第一手代理权,并不容易拿。对了,我记得他们曾多次去往M国,方许母亲还在那边A城念过书。”
组员问:“你想从方许父母查起?”
傅明裕没有道出在福利院的讨论,许垚的假设的确大胆,却也不是没有可能。很多案件都是这种离谱夸张的走向。
傅明裕说:“不要让这件事占用大家太多时间,咱们的调查重点还是放在留学生的案子上。不过我想,国内能查到的信息都被人做了手脚,那么M国呢?这也许会是一个突破口。”
“好,我们会和那边的警方联系。”
“还有,找时间把李隽请回来,有些问题只能他来回答。”
“明白。”
正说到这,江进的微信就发了进来:“刚收到周淮的邮件,有个证人或许有用。”
江进将邮件转给傅明裕,点开一看,是一个女生的资料和联系方式,二十三岁,职业是护士,而且曾经在萧家医院工作过,目前在外省居住。
傅明裕回复说:“我们这边人手紧张,都走不开,你方不方便跑一趟?这件事我会先打报告上去,程序方面你放心。”
江进:“没问题,等我消息。”
傅明裕又突然问:“对了,许垚那些话,你怎么看?”
显然那些话虽然扯,却还是在傅明裕心里投射出一道影子,令他放不下。
江进说:“我觉得很离谱。但离谱之余又有点道理。不然方晓晓的智齿和假林纯的DNA序列一致该怎么解释?我认为只有超出想象的真相,才能解释这一切。”
傅明裕接道:“我之前问过疗养院的护士,她说‘真林纯’曾经口腔出血,要过消炎漱口水,我怀疑那个智齿是她的。我让护士找机会检查一下‘真林纯’的口腔。另外就是指纹和DNA,我想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疗养院的‘真林纯’是方晓晓,智齿是她的,她和‘假林纯’的DNA序列一致,两人是双胞胎;第二种,疗养院的才是真林纯,智齿属于方晓晓,而现在这个‘假林纯’就是方晓晓,所以才会DNA序列一致。”
江进问:“疗养院‘真林纯’的指纹,有和国内方晓晓的补录指纹比对过吗?”
傅明裕回答:“那边的办事效率一言难尽,还没给回复。”
江进:“我有一说一,两人是双胞胎的可能性更大。但这样一来,常理上就有点说不通了。既然是双胞胎,为什么福利院的记录没有提过?两本小说里也没有暗示过?这并不是多么难以启齿的事,没必要刻意隐瞒。”
“你说得对,如果都没提,就应该不是。”傅明裕接道,“林纯的同学我们也问过,Anna也跟私家侦探提过,林纯和方晓晓是有点像,但绝对不是双胞胎那种像。”
江进:“如果不是双胞胎,方晓晓智齿和‘假林纯’的DNA序列一致,就可以直接证明她就是方晓晓。方晓晓一直在诈死,冒充林纯,还以林纯的身份去补录指纹。可这样一来,就产生一个新问题:以方晓晓身份去补录指纹的人又是谁?一旦这份指纹和疗养院‘真林纯’的指纹匹配上,就说明这个‘真林纯’是当年补录指纹的‘方晓晓’——她二人在那个时候就调换了身份。前提是,智齿确实属于方晓晓。反过来,如果智齿属于疗养院的‘真林纯’,那就又回到最开始的判断——她们是双胞胎。”
这样就形成死循环。
不合常理,必然有妖。
傅明裕说:“我的感觉告诉我,她们不是。可现在的科学技术和证据告诉我,只有这个解释。”
江进发来一个表情:“好了,我已经买好票了,两个小时后就上高铁,想到什么随时讨论。我个人的看法是,你要先相信自己的感觉。都说证据不会撒谎,但凡事总有例外。”
……
两个小时后,李隽被请回警局。
同一时间,李隽的信贷记录也传到专案小组的电脑中。
李隽已经陷入信贷危机,涉嫌套现,早已焦头烂额。
傅明裕亲自负责询问。
一开始只是个人信息和家庭背景的问题核实,可李隽已经开始紧张焦虑、如坐针毡。
傅明裕见状,话锋一转,就问李隽是否看过《是谁杀了她》这本最近很火的连载小说。
李隽目光闪烁,摇头:“没有,我不看小说。”
经典的撒谎表现。
傅明裕和李隽来了几个回合,又道:“我们希望你能配合,珍惜眼下的机会。”
李隽也不傻,他也懂法,也问过律师朋友,知道那件事根本无法追溯他的法律责任,除非他自己想不开去自首。
再说现在方晓晓失踪了,没有直接证据,谁都不能证明他干了什么。反过来,他还可以告造谣的人诽谤。
李隽说:“警官,你是不是在吓唬我?你有证据吗?我可以举报你。”
傅明裕笑了下:“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方晓晓的养母曾带她去医院做国检查,还留下一份检查记录。当时负责检查的医生,对这件事还有印象。”
此言一出,李隽顿时没那么自信了。
其实只要李隽稍稍冷静一点,客观一点,咬死了就是不承认,谁拿他都没辙。可做贼者都会心虚。
李隽又想起律师朋友的话,这样说道:“如果那份检查可以证明我对她干了什么,警察早抓我了。这么多年了,现在又翻出来提是几个意思?他……”
后面那句话原本是:“他们家已经拿了钱!”
但李隽及时刹住。
傅明裕说:“有一点你要搞清楚。这么多年没有人提,是因为当事人没有报警,警方不知情,并不代表这件事就永远不会追究。现在案子已经交到我们手上,我们正在追查方晓晓的失踪,而且有理由怀疑是人为。李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这件事可大可小,不仅关系到你的切身利益,也关系到一条人命。你可要想清楚了。”
李隽一惊,这次不是装的:“她失踪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是在怀疑我?这是栽赃!我根本不可能害她,我们家已经……”
李隽迟疑一瞬,终于忍不住说:“已经给过钱了。”
但声音却低了很多。
傅明裕和旁边的民警对视一眼,民警接着问:“给过钱了?给的什么钱?”
李隽涨红脸,头低下去,声音细若蚊声:“他们家拿了钱,事情就算了结了,我干嘛还要让她失踪?要是敢杀人,我就杀了,干嘛还花钱。”
这话虽然糙,却有道理。
民警:“那你就老实交代,你都做了什么,那笔钱是用来干嘛的?”
李隽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终于吐露实情。当然,他也为自己的无耻行为做了一番美化。
李隽采用了既往强|奸犯的“经典话术”:那根本不算是强|奸,而是你情我愿。
他说方晓晓一开始明明是同意的,全程都没有挣扎,没有拒绝,还搂着他。他一点都不认为那是强迫,更加没有使用暴力。
但不知道为什么,方晓晓事后突然跑回家,连书包都不拿。没多久她养父母就找上门,还找他父母谈话。
那时候邻居们都在传他们家的事,他父母为了遮丑只能搬走,还将房子以半卖半送的形式给了方家。
现在想来,方晓晓就是故意的。兴许是这家人商量好的,故意下套给他。
总之,站在李隽的角度,他认为这就是一场仙人跳,只能自认倒霉。
这样的说辞在过去的强|奸案中并不少见,而一旦女方和男方有金钱往来,这就会成为女方身上难以解释清楚的污点,案件难度也会直线提升。
李隽越说越气,显然经过这么多年,这件事在他心里早已重新剪辑,他已经完全将自己想象成受害者。而且还是在他出现经济危机的时候遭到警方盘问,他想到那套别墅卖的实在冤枉,要是能留到现在,他也不至于走投无路,于是心头更添一把火。
傅明裕将李隽的所有表现都看在眼里,见火候到了,问:“怎么个你情我愿,你还能回忆起细节吗?”
李隽反问:“是不是只要我能说出来,你们就会信我?不会起诉我?”
傅明裕回答:“那要看你说的在不在点子上。”
李隽调整着呼吸,回忆自己在网上看到的案例分析和律师朋友的指导,尽可能地站在对自己有利的角度去描述。
“如果是强迫,她的衣服根本不可能完好。也许完事儿了衣服都还没脱光。我脱她衣服的时候,她很配合的,我还记得她身体上一些特征。”
李隽指着胸口说:“这里有一枚胎记,就指甲盖那么大。”
李隽又指着腰部和腹部说:“这里和这里有缝合疤。虽然已经淡化了,但还是看得出来。”
“等等,你说这里和这里?”傅明裕说,“能不能画下来,具体是哪个位置?”
李隽随手在纸上画了一个人形图案,又在人形图案上划了两笔,并用手比划着:“大概这么长……”
“继续。”
李隽越回忆越多,连事发之前的细节都提到了,其中还包括方晓晓告诉他的一些事。
方晓晓提过,说小时候经常打针抽血,所以很怕去医院,害怕针头。还说她住过很长时间的院,差点死掉。
李隽又说:“其实她说这些的时候我没当回事,因为她看着挺健康的。反倒是她那个哥哥方许,我爸妈听邻居说,方许以前身体很差,经常住院,听说有一次差点都救不回来了。你们也知道,有很多人会将听来的事放在自己身上当谈资,所以我那时候就以为方晓晓是将方许的故事安在自己身上,故意说给我听,好博取我的同情。直到那天,我见到那两道缝合线……”
傅明裕问:“你怀疑是什么?”
李隽抿了抿嘴唇:“反正现在人都失踪了,那对钻钱眼儿的夫妻也死了,我告诉你们也没什么。我怀疑方晓晓移植过器官。一开始,我以为是别人给她器官,后来听说她是领养的,再加上方许老生病,我就想,会不会是方晓晓移植过器官给方许?还有……”
李隽说着身体前倾,一副恨不得说少了的模样,显然家里的别墅就那样“便宜”给方家夫妇令他耿耿于怀。
“那些邻居说,方家是做医疗器械的,但是那个女的以前在M国学的是生物科技,好像还是名牌大学。她自己特别引以为荣,还到处跟人吹牛,说她的研究论文是什么……名字我记不住了,大概和DNA啊,人体改造啊,遗传基因这些有关。”
傅明裕没有接话,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许垚的“大胆假设”:“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方晓晓被收养,是因为方许需要一个供体呢?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很多有钱人都会这么做。方家虽然没有那么多闲钱去养一个供体,但收养一个小孩子,普通家庭就可以办到了。”
这番假设很离谱,却又和目前的证据吻合。
方晓晓和方许在国内的医疗记录为0,因为记录丢失。这是不是太巧了?
民警问:“关于方家,方晓晓还和你说过什么?”
“你们……”李隽问,“是不是也怀疑那对姓方的夫妇?我早觉得他们有鬼!”
到了这一刻,李隽只希望能尽快转移警方视线,不要怀疑到他头上:“反正他们家那个公司很有问题。这也是我爸妈听来的,好像是哪个邻居要做一个很重要的手术,去的还是方家介绍的医院,后来突然说要换一家。似乎是方晓晓的养父喝醉酒,在酒桌上来了一段‘生意经’,说什么生老病死的钱才是这世界上最暴力的产业,而且他们都挣过,是一条龙服务。这在国外早就形成产业链了。还举例说,一个商品要是质量太好了,一直用不坏,那厂子就会倒闭。只有容易用坏的东西,才能一直生产,一直有人买。人治病也是一个道理。都治好了,谁还来看病呢?最好是治得半死不活,才能让金钱一直翻滚。现在想想,那邻居换医院是正确的。后来方家不就因为设备有问题打了好几年的官司吗?还败诉了。真是丧尽天良,吃人肉喝人血!”
生老病死的钱都挣过?
傅明裕没有理会李隽的表演,但他的话却在无形中给傅明裕提供了一条思路。
李隽的询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结束后他不放心,反复询问民警是不是没事了,不用再来了?
傅明裕没有在询问室逗留,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F国疗养院发来的邮件。
疗养院的护士说,他们安排了一次口腔检查,发现“林纯”确实少了一颗智齿,根部已经闭合,应该掉了有段时间了。
也就是说,智齿属于疗养院“真林纯”的可能性变高了。
……
一天后,专案小组接到F国警方传来的文件,他们已经完成疗养院“真林纯”的指纹采集。
专案小组技术员经过比对,很快有了结果。
“真林纯”的指纹和库里方晓晓的补录指纹完全吻合。
组员纷纷松了口气,因为案件有突破性进展,起码方晓晓和“假林纯”的身份都揭露了:
——如果疗养院的“真林纯”是方晓晓,住院的“林纯”就是林纯本人。
——如果疗养院的“真林纯”是林纯,住院的“林纯”就是方晓晓改头换面。
一定是这两个结果之一,不会有第三种可能了。
之所以弄得扑朔迷离,主要是因为补录指纹的时候两人换了身份,扰乱警方视线。
眼瞅着有突破性进展,傅明裕却笑不出来,心里始终有个问号。
他想起江进上高铁前的那番讨论。
组员见傅明裕不说话,问他在想什么。
傅明裕醒过神说:“我认为还有两件事需要进一步证实,现在高兴还太早。”
“哪两件事?”
“找个机会去查查萧家医院这个林纯,有没有少一颗智齿。”
“你的意思是,如果她的智齿没少,就说明她和智齿主人是双胞胎。”
傅明裕点头:“还有,想办法检查一下她的腰部和腹部有没有缝合疤。”
“如果有,就说明她是方晓晓。可她整过容,就算有那两道疤,很可能已经做了植皮手术。”
“凡经过必留痕,做过植皮手术也查得出来。”
组员见傅明裕似乎仍有顾虑,问:“傅队,是不是还有什么看法,大家可以一起想。”
傅明裕想了想,正准备将“为什么双胞胎这件事从没有人提过”的疑虑道出,手机里就进来一通电话,正是江进。
傅明裕接起电话:“怎么样?”
江进回答:“问到一些事,很惊人。但对方不愿意留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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