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模后,令嘉的时间被高颖安排得密不透风。
晚自习时间要赶到辅导班补习物理、化学、生物。周末那两天则被语文、数学、英语三科一对一以及作业瓜分。
这般按部就班,时间若白驹过隙,转眼距离高考不足一月。
这天,放学时间。
“令嘉。”
令嘉被人叫住。循声望去,望见一个头戴黑色鸭舌帽,脸覆黑色口罩,身着黑色运动套装的身影。
来人缓缓摘下口罩。
一张不施粉黛的脸庞映入令嘉眼帘。
“咦?”令嘉惊讶,掠过女人几乎融入夜色的装束,“曼曼姐……你怎么来了啊,还这身打扮……”
“没办法,最近狗仔跟得紧。”左曼曼抬手将帽檐又往下压了压,声音里透着一丝遮掩不住的倦意。
令嘉想起上个月的花朝电影节,左曼曼斩获了最佳女主角的桂冠,正是风头最劲的时候。谨慎一些,实不为过。
令嘉:“对了,还没恭喜曼曼姐获奖呢。”
“谢谢。”左曼曼弯了弯嘴角,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其实今天……心情不太好,能陪姐姐吃顿饭吗?”
令嘉面露犹豫之色。
左曼曼落寞道:“令嘉,姐姐在这座城市没什么亲人朋友。圈子里的人呢,今天也许推心置腹,明天可能就会因为抢夺资源反目成仇。”
令嘉轻咬下唇,掏出手机道:“那曼曼姐……你等我一下。”
令嘉拨通了辅导班老师的电话:“刘老师,我身体有点不舒服,今晚的物理课想跟您请个假。”
“不舒服啊,严重吗?用不用老师接你去医院?”电话那端刘老师关切地问道。
令嘉手指不自觉绞紧书包带子:“不用不用,刘老师,应该是感冒了。”
刘老师:“那好吧,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好好休息。”
令嘉:“知道了,刘老师。刘老师,拜拜。”
切断电话。
逃课带来的小小叛逆,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令嘉一成不变的生活漾开涟漪,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
她语调轻快地招呼左曼曼:“走吧曼曼姐,我知道附近有家很不错的私房菜馆……我和哥哥常去吃。”
左曼曼指向不远处:“我的车停在那边。”
令嘉快步跟上。初识左曼曼时那份说不清的酸涩随之浮上心头。
她明艳照人,同清雅矜隽的哥哥并肩,即便令嘉万般不愿,但也不得不赞一声:天造地设。
那时,才得知期盼许久的父母已经不在人世。偌大的世间,真正血脉相连的也就只有哥哥了。
看着左曼曼能够那样理所当然地站在哥哥身侧,羡慕之外,有许多难以启齿的嫉妒。
直到那日在包厢,左曼曼俯身为自己细细描画妆容,令嘉豁然发觉,一直以来她都透过哥哥的潜在恋人这层身份看待左曼曼,却忽视了她本身就是满溢光芒、温柔耐心的姐姐。
左曼曼在一辆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旧的银灰色轿车前停下脚步。
“常开的那辆送去保养了。”她为令嘉拉开车门,“这是助理的车。”
令嘉不疑有他,低头坐进副驾驶:“谢谢曼曼姐。”
车门关合的刹那,凛冽寒光闪过眼尾,一把冰冷的匕首抵上令嘉脆弱的脖颈。
呼吸停滞在半途,惊叫还未出口就被一只大手死死捂住。
刀刃顺势压近,刺破肌肤,一阵尖锐的疼痛。
一个阴寒森恻的声音毒蛇般缠绕在耳际:“如果你不想你漂亮的小脸花了就给老子老实点。”
令嘉哆嗦着咽下那口恐惧的唾沫。她全身都僵硬了,只有那对乌黑含泪的眼珠仍在微微转动。
视线一点点向上挪移,终于,透过车内后视镜,撞进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竟是郗正庭。
他瘦脱了相,眼窝、两颊深凹,皮肤黝黑,神情怨毒,哪里还寻得半分昔日郗家大少爷的体面。
后颈猝然一痛,黑暗潮水般吞没意识,令嘉身子一软,瘫倒在座椅里。
左曼曼心中一团乱麻似的,面上却强装镇定,冷艳着脸道:“郗正庭,你要我做的已经完成了,记得遵守约定。”
郗正庭不语。视线流连在她身上,唇边凝着一抹危险的弧度。
左曼曼最后瞥了一眼昏迷的令嘉,不愿再多停留一秒,转身就要离开。
角落里,一个蹲着抽烟的瘦小男子摁灭烟头,快速起身,手起掌落——
左曼曼甚至惊呼都来不及,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瘦小男子利落地将左曼曼扛起塞进后座。
郗正庭俯身捏住左曼曼的下巴,端详着那张即便素颜依旧动人的脸庞,齿缝间溢出一声冷笑:“啧啧,真是蠢得可怜。”
他慵懒抱臂,靠进座椅,然后朝驾驶座扬了扬下巴。
车子缓缓驶离,很快便消失在深浓的夜色中。
……
当晚,徐家二房乱作一团。
十点一刻是令嘉平时从辅导班到家得时间,可直到十点二十,仍不见她回来。
高颖右眼皮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说不定是和同学在路上耽搁了。”徐振鹏安抚妻子,后拿起手机,“我给辅导班老师打个电话问问。”
徐令聿从房间探出脑袋,“妈妈,妈妈,姐姐怎么还没回来。”
他好困啊。但今天和小伙伴拿玩具蛇吓哭班花的壮举还没有讲给令嘉听,徐令聿不想睡觉。
高颖:“徐令聿,快去睡觉,明天还要上学。”
徐令聿:“我不要。”
徐振鹏挂断电话,脸色沉重地看向高颖:“辅导班老师说,令嘉今天根本没去上课。”
高颖浑身一软,跌坐在沙发。
徐振鹏:“老婆。”
徐令聿:“妈妈。”
高颖扶住额头,好不容易找回声音,颤声道:“老公,你说咱们令嘉是不是……被郗老板接走了。”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个可能性实在渺茫。
郗千澜素来礼数周全,每次接走令嘉都会提前同他们打招呼。
高颖仍不死心,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期盼:“也许……也许他今天太忙,一时疏忽了?”
郗千澜确实忙得不可开交。
京实集团发往法国的一批货物在海关出了纰漏,会议室里的灯从日暮亮到深夜。
外贸总监正擦着汗做汇报,高颖的电话就在这时打了进来,打破了满室的凝重。
郗千澜抬手示意会议暂停。
电话接通,男人神情骤变,随即起身离席。
满室高管面面相觑。
不过片刻,赵明铎推门而入,言简意赅地宣布:“会议终止,今晚按加班核算。”
虽然不明所以,但在场众人悬着的心都不约而同地落了下来,暗自松了口气。
郗千澜一路飙车回到丽景,别墅里一片漆黑,静得让人发慌。
最后那丝侥幸也落空。
他立刻拨打徐家夫妇的电话,得知他们已经联系了令嘉所有要好的同学,但均无线索,现在已经报了警。
恐慌从心底蔓延开来,郗千澜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控制不住地发颤。
他直奔徐家夫妇所在的警局。
警局的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监控画面被一遍遍定格、放大。
放学时分的校门口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和学生的嬉闹声仿佛要冲破屏幕。
令嘉和那道黑色身影在人群中时隐时现,最终消失在监控盲区。
“认识这个人吗?”警察手指那道黑色身影询问。
高颖和徐振鹏凑近屏幕,看了又看,最终还是茫然摇头。
郗千澜觉得熟悉,却未认出,还是赵明铎低声提醒道:“是左曼曼小姐。”
郗千澜眸光冷凛,终于将画面里刻意遮掩的身影与荧幕上光彩照人的女明星重合在一起。
徐家夫妇脸眼底浮现希望的光彩。
光彩却转瞬即逝。
无论郗千澜联系,还是通过警方渠道,左曼曼的手机始终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
辗转联系上她的经纪人和助理,对方都说自己也一整天联系不上她了,而且去家里找过,根本没人。
高颖忍了又忍,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徐振鹏搂着妻子的肩膀轻声安慰,自己的手心却也是一片冰凉。
郗千澜大步走出警局。夜风扑面。
“老板!”赵明铎出声阻拦,可已经晚了。
郗千澜的拳头狠狠砸在墙壁上,。一声闷响,指关节当即皮开肉绽,血珠都冒了出来,他却感受不到疼似的,只深深吸气。
夜风灌入肺腑,郗千澜再次抬眼时,焦躁与暴戾都已沉淀下去,只剩余深潭般的冷峻。
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几只飞蛾不知疲倦地撞击着灯罩。
他拨通武翊坤的电话:“我妹妹不见了,阿坤,动用你所有的渠道,我要在最短时间内找到人,不计代价。”
翊坤正鸳鸯绣被翻红浪,被郗千澜一通电话搅了好事,刚要发作,却在听清内容的瞬间清醒:“令嘉妹妹不见了?”
“哪个不长眼的鳖孙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爷爷我非教他横着见阎王不可!”武翊坤一把推开身边人,赤着身体下床,“老三,等我消息。”
郗千澜沉沉应了一声:“嗯。”
武家这些年虽然明面上洗白了,开着正经的物流集团,但就像海面上的冰山,水下的根基深不可测。
……
令嘉艰难地睁开眼睛。
那是一间装修陈旧的宾馆房间,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尿骚味,电视剧边缘贴着印有“禁止约炮,小心网络诈骗”字样的警方提示。
她转头看见左曼曼躺在另一张床上,令嘉挣扎着下床,伸手推了推她:“曼曼姐,醒醒……”
左曼曼在令嘉的呼唤中转醒。
四目相对的刹那,左曼曼意识到自己被郗正庭戏耍了,惊叫声冲破喉咙:“啊!!!”
“嘘——”令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曼曼姐,小点声,求求你……”
“砰!”房门被粗暴地踹开。
郗正庭阴沉着脸堵在门口。
令嘉才看清这是个套房,外面还连着客厅。
她慌忙蜷缩进两张单人床之间的狭窄过道。
而左曼曼一见到这个令她作呕的男人,眼睛迸出火光,像一只被激怒的母狮,尖叫着扑向郗正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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