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系不上Yoko的第一天,Faye没多在意。
早晨,临出门时听管家念叨了句,Yoko小姐清晨就待在花园里,说是很久没看过曼谷的日出。只是不知道具体起得多早,整个人似乎都恹了精神。
女人略一停顿,偏头问,“她回房休息了?”
管家摇摇头,“小姐说约了朋友,出门前特意交代,不必准备她的那份早餐。”
不止早餐,也不止今天。
整整一周,Yoko都没再回过家。
像是延续着那晚不发一言的故意较劲,Faye没发消息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小姑娘也就当真消失得利落彻底。
若不是Yoko回国时,家里新添的用品都还在,Faye险些以为前段时日只是自己的一场梦,小姑娘仍然在英国读她的书。
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本就停驻短暂。
管家操持有方,房子里时刻保持一尘不染,日日洒扫,那气息便也一日日地再度稀薄。
信息社会,想找到一个人再轻易不过。
三十多岁的年长者却极沉得住气,只当人消失了似的,不曾与身边人再提及半句对方。
咖啡冷到换了第三盏,手上的文件依旧没翻过一页。被敲门声惊扰了蔓散的思绪时,Faye下意识端过手旁的咖啡,凉得透彻,抿入口中酸得她眉头微蹙。
“Faye总,该出发去机场了。”
秘书提前十分钟提醒她,是和他国企业的合作洽谈,预计出差一周。
Faye事先和管家交代过。
照顾两位女主人多年,管家也看出这几天的氛围不对,于是斟酌着开了口,“如果小姐回家问起您的去向,需要……”
女人抿唇,“她不会问。”
养了这么多年,这世上没人比她更了解小姑娘的脾性。不仅不会问,大抵是依旧不肯回来。
熟谙心理的女人一向对自己看得明白,可自从得知Yoko没再回家的那天起,不一样了。
Faye本以为自己总该如释重负,但心口时刻压下的隐约沉甸,她诓不过自己。像是风筝愈高愈远,被好风送上云端,沿着线绳扯下来的力道也就愈重,愈发叫人透不过气。
那线是惦念裹缠的情爱,无色无形,唯有Faye一人知晓,却并不后悔那晚的选择。
她……是恨她了吗。
Faye不知道,不敢问,更不能问。
好在属于对方的东西仍摆在家里,她便总觉得人还会回来似的,空落的心勉强有所慰藉。
自进门到上了二楼回房。一路下来,玄关柜里的外衣,茶几摆着惯用的杯盏,转角墙壁上挂着好些年前小姑娘的画。Faye不经意用余光瞥了一眼、两眼,直至瞥到第三眼时,她顿住动作,强行挪开视线。
无人知晓,却依旧克制。
洽谈很顺利。
等一行人准备打道回府时,步伐俱都轻快许多。飞机即将起飞,Faye靠进舱椅里,揉着太阳穴正要阖眼休息,手机却冷不防震了震。
是自己那部私人手机的消息提示音。
锁屏界面只显示出名姓,很陌生。等待解锁的几秒里,Faye略一沉吟,才从久远记忆里翻找出这位的身份,是Yoko初中时的同伴,关系不错。
有次外出时手机没电,小姑娘借对方的账号添加了自己,发来定位让司机去接她回家。
疑惑不过半秒,她的视线落向那条语音。
一瞬,又或许过了许久。语音短短几秒,脑海拼凑出言语传递的字面含义,传递至感官的刹那,Faye眼前一晃,周身的血液都暂时顿却流淌。
“您好,Yoko刚进手术室,在Siriraj医院,请问您能来一趟吗?”
等崩断的理智寻回,她下意识先一步拨打电话。攥紧边框的指节勒出生白,却只等来对面反复的忙音。
空姐第二遍提醒后,Faye不得不关闭手机。
飞机逐渐平稳,女人再没了休息的心思,只执拗地守着屏幕,反复播放那条仅有五秒的语音,试图从其中分析出有用信息。
那女孩语气带着隐约哭腔。环境极嘈杂。担架车轮咕噜噜的滚滑声,以及不远处哀求的哭嚎声中,好似传来几句“危重”与“紧急”。
其实都只是徒劳。每多分辨出一种声响,就越发压得Faye心急如焚,却被拘在机舱内无能为力,连及时联系都做不到,强行让自己找些事做的心理慰藉罢了。
她刚刚不是没想过即刻下机,但眼下的这趟航班,才是回曼谷最快捷的交通方式。
几乎是数着秒熬过来三个小时。
等飞机滑翔时,舷窗外的景色已经入夜。原本还算轻松的状态被担虑压垮,眼底泛起隐约血丝。
终于落地,她再度打给对方,这回却只传来关机提示音,消息界面也不曾发来新的回复。不安一点点漫过肩颈,毫不留情地将她溺进去,呛入每一次呼吸中。
助理忙去查Yoko的情况。
手机刚联回网络,消息栏里积攒了许多推送。Faye目光一顿,凝在那条新闻报道的标题上,眼花耳鸣震得她几乎站不稳当。
“曼谷市中心突发连环车祸,四人当场死亡,重伤十余人。”
推送时间,正好是三个小时前。
惶然的心一瞬跌至寒窖。
晚上八点,曼谷路况很堵。
从机场驶回市区,原本风驰电掣的车速不得不放缓。Faye片刻也没敢松开手机,生怕错过半点消息。不知何时,一抹细微银白攥进她的掌心里,被街灯照进的光亮折出零星反光。
那是一条项链,款式简约。被Faye装进片刻不离身的包里,不见天日许久。如果Yoko此时在场,必定能一眼看出,这条项链与毕业时Faye送给自己的那条,设计极其相似。
掌心攥得用力,任凭表面镶嵌的碎钻抵着皮肉,压出细麻的痛意,却丝毫不及此时,分秒都凌迟着她先前举措的懊悔。
如果Yoko真的出了意外,如果她失去了她,如果……
平日清隽卓然的修竹脊梁,此时支撑不住般无力垮下。唯有支在两膝上的手肘撑着大半力道。腕骨微微发颤,屈起的指节抵在眉心。
细长链条从指缝间垂落下来,空飘飘地荡着,女人却没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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