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雨的问题,让苏沐之不由回想起十年前的夜晚。
那时正值春末夏初,本应渐暖的天气,却敌不过连日春雨带来的湿寒。尤其在这蕴岭山的密林深处,冷意更甚,湿毒似能钻进骨缝。
他与夫人乃成人,又自幼习武,倒是不惧这风寒。但那时唐阳才刚满三岁,正是最易着凉生病的年纪。
几日前窗未关严,夜风灌入下,受了寒。起初还只是小恙,家中也存有不少药材,熬药喝了两日本已好转。谁知病才见轻,他又在屋中乱跑,出了汗,又遇上连日暴雨,湿气无孔不入,风一吹,次日便发起热来。
蕴岭山雨季泥泞难行,山路湿滑险峻,苏沐之已数日未曾入林采药。可即便雨势丝毫未小,他也顾不得危险。
为了孩子,只能披蓑戴笠,冒雨入山寻药。
大雨倾盆,几乎连成一片帘幕,将月色都晕染成暗淡无形的乳白雾光。山间密叶遮天蔽日,苏沐之唯靠一盏油灯的孤弱光源,于风雨间,在这漆黑无尽的林间摸索前行。
四周只余哗啦啦的雨声,动物们都各自寻地避祸,连山间的虫鸣和夜啼也无,山中静得过分。
然而,就在这诡异雨声的独奏中,他似乎听见一阵断续的喘息。虚弱,几不可闻,却应是来自不远之处。
他握紧油灯,循声靠近那片可以藏人的高大树干间。同时留心地面,只可惜雨实在太大,一切痕迹皆被冲刷殆尽。
可鼻尖隐约传来一股淡淡血腥味,混着湿土与腐叶的味道,让他确定:有人就藏在附近。
风声如吼,雨声似泣。他屏住呼吸,心中紧张又戒备。蕴岭山除他们外,从无人迹,谁会在这雨夜潜入?又所求为何?
会不会,给自己家人造成危险?
那呼吸越来越弱。他脚步突然定住,视线向下移去,停在一棵粗大的树根。
他眯起眼,似乎看到一抹黑影。忙吹熄灯火,蹑步朝那树影挪去。每走一步,他心跳就快一分,不知究竟是什么等着自己。
绕过那粗壮树干后,他终于看清,那是一个黑衣男子,躺倒在雨幕之中。
夜实在太黑,苏沐之看不见,雨水顺着他的发丝滑落,溶着血从胸口蜿蜒而下,最终无声无息混入泥地。
可鼻尖血腥气在雨水冲刷下,却依旧难掩。
自己靠得如此近,此人都没有反应,显然是只剩一口气。于是他放心蹲下来,拉下其面罩,露出一张紫青的脸,眉骨高、眼廓深,是典型南疆人的长相。
苏沐之伸手,想探其脉息,看看是否有救,却见血色一闪,男子身侧竟扑出一道极小黑影。
他吓了一跳,以为是山中小兽,本能闪身避开。同时,袖中银针飞出,准确无误地刺入小兽躯体。
可奇怪的是,那针上明明带有足以药倒野狼剂量的麻散,可那小兽却丝毫不受影响,发狂般再度朝他扑来。
苏沐之不敢再留手轻敌。趁其扑近,蓦然朝前一跃避过,精准扣住那双纤细的脚踝。
对方受制下扑空,“啪”的一声,直接被甩入泥地。
此刻苏沐之才看清,那身形岂是小兽,分明是个七八岁大的小娃娃。
心中一惊,立刻收回刀刃,用刀柄敲晕了她。
将那小姑娘扶起,雨水很快将其脸上泥土冲刷干净雨,露出一张苍白,却极精致的小脸,也是南疆人的样貌。
把过脉,看过伤,确认并无大碍,只是脉象有些许奇怪。但他也无时细想,身旁还有那黑衣男子需察看伤势。
与被保护极好的小姑娘不同,他全身有无数新鲜的刀剑伤痕,最严重的一处在胸口,斜着切出了个大口子。
可这都不是致命伤。伤口出渗出的黑血,证明夺其性命的,是早入心脉之毒,药石罔医。
苏沐之心底微沉。虽早已隐居山林,却也曾听闻不久前大夏出兵大破南月之事,猜测这二人或是南疆大户人家的主仆,被追杀下逃至此处。
只是若被大夏军追击,这男子身上的剧毒,又从何而来?
他一时也想不通。而屋中幼子尚待他寻药医治,当下也不多想,脱下蓑衣,将小姑娘裹好,放入背篓带回了家。
那夜雨中,被他从山林中救回的小姑娘,正是如今的唐雨。
雨停天晴后,苏沐之又独自回到山林,花费数日将那黑衣男子好生安葬,并为其立坟。
而也正是那几日,他在山中发现另一批外人踪迹。仔细观察发现,正是为追杀那男子与小姑娘而来,却并非他原先以为的大夏兵士,而也是南疆人。
幸而蕴岭山迷障重重,道路崎岖难辨方位,他略使小计,让那群人几日都在山中兜转。直至山中猛兽被惊,才慌乱逃下山。
可小唐雨身上奇怪的事还不止这一桩。
最初,夫妻二人以为她为南疆大户,又或南疆贵族之子,才会有侍从拼死相护。可都七八岁的小姑娘,却连连话都不会说,甚至听不大懂南疆话。
她身上还有奇怪的青紫斑块,却非逃难的磕碰,而像是毒性滞留体内所致。
脉象就更为古怪,体内竟似有百种毒素共存,难怪当初针上的麻药对她无用。其身体中那些毒,寻常人中其一两种都必死无疑,小丫头却能活得精气神十足。
她醒来后警惕异常,展现出极强的攻击性,行为与未经教化的野兽无异,也不怪最初苏沐之错认。
虽然她身上疑点重重,危险至极。可小小身躯上的伤与毒,也让人既惊又怜。最终,苏沐之与唐瑗还是决定将其留下,取名唐雨,当作亲生女儿养大至今。
这些往事,唐雨并非第一次听,却是第一次因知晓“月绮梦”,而重新拼起所有碎片。而当初的许多疑问,比如追着她不放的南疆人,比如她身上的毒,都竟有了解释。
“所以,你在两位南月姑娘身上,看见了和你左臂一样的月牙印记?”苏沐之略显惊讶。
唐雨点头:“没错。所以我好奇……当初救我的那位叔叔,是否也会有同样的印记?”
苏沐之摇头:“我曾为他准备寿衣,换上后才入的棺,其间并未见过任何月牙印。不过……”
他话锋一转,又想起一件奇怪的事情:“他喉咙中似乎有东西,应是死前匆忙咽下。不过死者为大,我并未仔细查看。”
唐雨秀眉轻蹙,指尖微紧,却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
苏沐之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温柔:“何必想太多。不论你来自何处,身世为何,你都是我和你娘最宝贝的女儿。”
唐雨心头一暖,笑盈盈地拉着爹爹袖口撒娇:“我知道,我可是有全世界最好的爹娘啊。”
苏沐之被她哄得有些晕乎,但又突然想到什么,敛起笑容,问道:“你此番下山,可曾叫他人察觉你实为南疆人?”
“没有。”唐雨摇摇头。
“那便好。”他神色仍略带忧色,叮嘱道:“南疆人的身份终究是个隐患。你需得记得按时施药,以维持你的发色与瞳色。只要头发与眼睛为黑,旁人便不会过多起疑。”
“放心吧。”唐雨笑着应下,正要再说什么,却见锅中蒸汽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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