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人间神女
沱江水府。
沧歌的神像乃黄金所铸，高有丈余。神像绿衣金甲、长发高扎成马尾，面目坚毅又不失神威。宫观更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所建，其香炉灯架，无不精美贵重。
如此大手笔，足见凝华上神的良苦用心。
但沧歌对此毫不在意。
下凡数日，她极少留在殿中。大多时候，她四处斩妖除魔。妖魔的首缓怒目圆睁、鲜血淋漓地陈列于大殿之上。让此地不像神殿，更像修罗地狱。
如此一来，整座神殿更没人肯来了。
对此，瑞叶和寒酥也曾软语相劝。但沧歌对于信众多少并不上心。倒是周围作乱的水怪、妖物闻风而逃，百姓确实安定不少。
弱水自然也摄取了更多影像。大量影像在街头巷尾传扬，还是让沧歌收获了一定声名。
凝华上神眼看事情发酵得差不多了，就准备为自家爱女举行一场“神诞法会”。弱水实力雄厚，凝华上神下令，凡前来参加帝子华诞者，可以领取十枚铜钱。
如此一来，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果然引起凡人注意。百姓不傻，自然知道是哪位重要的神祇下凡试炼了。
眼见大街小巷都在谈论此事，凝华上神冷哼一声，也算是略微定心。
七月初七，沱江水府举行神诞法会。
弱水对此十分重视，早早就开始布置神殿，装点神像。就连满殿的妖魔首级也用檀木盒作了遮掩，以免惊吓凡人。
谁知道，前来参加法会的民众数量极为稀少。更可气的是，如此稀少的民众，还有许多人是为了领取铜钱而来！！
凝华上神气得七窍生烟。诸神打探原由，却是突然闻听——神女九溟决定于今日前往昆仑探望生父，“以尽孝道”。
人间，海洋。
当晨曦泼撒而下，海水就如同掺了金沙。
卯时初刻，九溟准时从海洋出发，步行前往昆仑神山。她的必经之路早已被信徒“偶然得知”，于是无数信徒星夜兼程，自从四面八方涌来，只为看她一眼。
九溟披发簪花，薄纱覆面，额心以珍珠缀饰。她的衣裙是冰蓝色，广袖似花瓣，轻薄而柔软，如同将海水披在了身上。
似乎不喜古道尘埃，她足下春水凝冰，这寒冰小径随着她的行走而向前延伸。刹那间清气涤荡，洗濯乾坤。整个人间所有的水域都为她鸣奏仙音。
海洋部众，以鲛、鲸、鲨三族为首。“神女”出行，三王随侍，水兵开道，美丽的海妖提篮抛花。
“神女”步履轻盈而迅捷，围观的人群只觉如昙花一现。
但这惊鸿一眼，已经足够文人骚客写下璀璨文章。也足够普通百姓吟颂“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
足够了。
这是独属于凡世的神祇，凡人呼喊她，追逐她。她的故事在人族一代一代地传扬，人们激动地谈及她的伤痛，也由衷地惊叹她的美丽。
凝华上神隐在人群之中，驻足聆听，越听，面色越阴沉。南淮君站在她身后，右手微抬，轻轻按住她的肩。
感受到来自夫君的安抚，凝华上神收了阴郁之色。
那些似有似无的传说，任何一个，都足以让人动容。
可这个人！这个人是个什么东西，她难道还不知道吗？
“愚蠢的凡人。”她双唇微动，轻轻吐出一句。
南淮君浅浅一笑，温和道：“谁说不是呢？”
夫妇二人举目而望，四面八方人群如蚁，水泄不通。凡人愚蠢不假，但是眼下，他们却是亟需这些蝼蚁之众的诚心信奉。
这可如何是好呢？
他二人正想招破局，却不料，九溟的杀招根本尚未祭出。
——人群中，有眼尖的指着前方问：“跟在神女身边的陌生男子是谁？怎的从前从未见过？”
众人循声望去，就连凝华上神夫妇也立刻被吸引。
九溟身边，果然跟了一个陌生男子！！
陌生男子金冠束发，一身羽白，手握一支凤毛笔，气质温雅、五官俊秀。更为诡异的是，他脑后有个光轮，正徐徐转动。
围观的人群注意到他，开始窃窃私语。声浪越来越大，渐如水入沸油之势。
九溟也很纳闷——这男人她从未见过。
她面带微笑，保持着端庄的仪态，小声问：“这是何人？”
鲛王跟在她身后，也小声地答：“回少神，这小子在海里主要负责抠藤壶的。昨天我好生挑选了一番，就他样貌好。这不，一大早就将他打扮起来了！还不错吧？”
九溟咬着牙，尽量减少面部表情，微笑着道：“抠藤壶的？”
鲛王连忙道：“少神，我问过几位神祇，大家一听说是跟您传绯闻，都……啧。其他几位愿意的，却是与您身份十分不符。您看这小子多好，又英俊，又不要钱！而且他脑袋后面还有个光圈，真是十分特别呀！”
九溟无语，但她这“神女”确实空有其名。这还能怎么办？
“罢了。”她脚步放缓，与光圈男并肩而行。道边人声沸腾，有人尖叫，有人疑问。但无论如何，这热度恐怕足够持续两个月了。
——什么沱江水府，凭你什么来头，也休想夺我信众！
午时初刻，九溟一众终于来到了昆仑的山门之外。
金色的山门上古藤缠绕，枝枝叶叶全是法阵符文。这门有特殊结界，常人是万万进不去的。
鲛王道：“少神，我们在此地等候。”
九溟同他们的默契，不必多言。她点点头，举步跨进山门之中。
巍巍山门瞬间隔出另一重天地，耳边声音如海潮倏然隐退，只剩下空旷辽远的寂静。
九溟转过头，发现身边仍然跟着一个人——正是那个一身白衣的光圈男。
“你怎么也进来了？”九溟挑眉。
光圈男眸色清透，身姿如玉，确实俊美无双。他脑后光轮轻轻转动，声音不急不徐，问：“吾不必入内吗？”
九溟耸耸肩，想起凡人有句俗话，顿时乐了，说：“来都来了。走吧。”
眼前是一条大道，两边种满梧桐。已经是七月天，桐花却开得正盛。九溟缓步前行，桐花飘飘落下。
前行不多久，一座铜门便挡住了去路。
铜门之上，“载阳凝瑞”的匾额泛着幽深的冷光。
九溟站在门口，不再上前，只是抬头仰望。
等得久了，光圈男问：“你不叩门？”
九溟转过头，向着他微笑，笑容颇有深意。光圈男却只是道：“不叩门，你爹不知道，就不会开门。”
我用你提醒？！九溟失笑，许久才道：“他不会开门的。”
“什么？”光圈男皱眉，显然很是不解。
九溟不打算解释，她重新仰视铜门，半晌道：“他不会开门的。我们在这里等上两三个时辰，就能回去了。”
光圈男莫名其妙，问：“不开门，你为何要来？”
九溟唇角含笑，左右不过是一场空等，她的耐心也变得极好。她轻声说：“他不会想见我的。两千七百年前吧，我母神浮月对他一见钟情，将他强抢霸占了七百年，这才生下了我。这事儿后来四海皆知。他视我为毕生之耻，躲着我都来不及，怎会见我？”
她终又提及了这件事，语气却是轻描淡写，如同事不关己。
可两千年前，浮月囚困载阳神君的事暴露。昆仑同弱水爆发了一场大战。弱水恒渊灵尊战死，女君浮月重伤。少仓帝震怒之下，囚浮月于浊水。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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