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崖边,沈墨钦双脚悬空在风中晃动,她紧咬牙根把全身气力灌注到指尖,死死抠住石头上浅浅的凹纹,奋力抓住最后一丝生机。
爬了几个时辰的云峰,谁都知道坠崖定是摔到连投胎都认不出脸来。而她现在的处境,就像强风中卡在城墙顶上的一抹破布,掉下就会立马被辗毙。
“我和你无怨无仇,你想逃把我打晕扔路边便是,为何要置我于死地?”沈墨钦从齿缝里恨恨地问道,心想好歹死也要死个明白。
曼芍不急不徐将手中绳索随地一抛,走近边上,垂眼看了看沈墨钦用力到泛白发抖的手指,居高临下淡淡道 “紫鸩向来做事无须缘由,更何况今日你们一群人伤了我,我怎么打晕你? 当然是把你推下去最容易,就当是替你朋友们顶罪好了”
言毕,曼芍嘴角微勾,把脚移至悬崖边的纤纤细手上,倏地用力向下扭挤,那力道渗出的恶意几乎能把对方跟这世间最后一缕牵连踩断,沈墨钦的指骨随即发出一节、一节喀喀碎掉的声响!
“啊!! 啊!! 救命啊!!”
沈墨钦痛到眼泪立即涌出,她奋力咬住下唇,硬是不放手。好在曼芍身受重伤,力气不如以往,给沈墨钦留了些许清明,没有当即痛晕过去。
要是有人能听到求救就好了...
光靠双手拉住整个身体本就不易,指骨断掉又得挂在崖边,沈墨钦觉得有十支箭同时插进她心窝,痛得她双眼发红、浑身颤抖,双唇间发出细微的呜咽,恨不得能直接昏过去。
曼芍见沈墨钦挣扎,也不急着把人立即推下悬崖,那双绣花鞋在断骨上不停辗、压、扭、挤,硬是把几近烂掉的两只手生生压在崖边上。她轻声笑道 “沈墨钦,你知道为什么紫鸩喜欢下毒吗?”
不等沈墨钦回答,曼芍的绣花鞋在她手骨上又转了一圈,继续道“因为下毒可以欣赏人在临死前的无能,看着刺骨的痛慢慢扩散,而那些窝囊废却只能拖时间等死,什么都做不了,这多有成就感,你懂吗?”
“你有病...”沈墨钦开始感到意识模糊,她觉得自己隐隐看见天空有道白光。
她...是不是要死了?
眼前曼芍的嘴一张一合,余光瞄见后方好似有东西靠近,但沈墨钦脑海里只出现一幅模糊无声的画面,没有曼芍、没有痛感。冥冥中有个声音对她说 “算了吧沈墨钦...反正这辈子活得也没多开心,夫家苛刻又膝下无子,不如重新来过吧...”
放手吧...
银光绕过她的腰身,她缓缓松开双手准备好坠崖...
‘碰!’
哎呀! 屁股巨疼!!
怎么...这么快就落地?
嗷,好疼啊! 手指疼,屁股也疼,人死了还这么疼?
‘唰!’...又一道刺眼的银光?
‘碰!’空中...好像是一只脚...飞踢?
“噗!”吐血的声音? 谁?
“啊----!!”尖叫声?
走远了?
“沈女侠! 沈女侠! 你可还好?”李书赶到现场便看到沈墨钦倒在地上,赶紧冲上前查看。
“......” 沈墨钦已经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人还是鬼了。
“孩子,她应该是痛到意识模糊了,刚才那姑娘把她手指骨都踩断了,十指连心,她当时还苦抓着崖边上的大石,真是难为她了,给她一点时间缓缓”
李书抬头,旁边一位身穿白色道袍、身长玉立的老人,缓步走向他和沈墨钦。
老人和他的剑已然融为一体,他徐徐走来,剑摆的幅度和走路的姿态有如流水般顺畅和谐,素白道袍由里而外映出令人望而生敬的光芒。适才老人出手,李书甚至看不清招式的终点究竟是剑锋还是人,彷佛剑身只是此人身体的一种延伸。
老人的气场令人折服,李书心道自己从未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老人,五官俊美体态挺拔,却又自带书卷气息。
难得他满腹诗书,却也一时语塞。
老人散发的气质不是光长得好看就能拥有,是学识涵养日积月累堆砌而来的。
待人走近,李书终于理出点头绪,开口道 “多谢道长相救,晚辈不胜感激。要不是道长,晚辈几人鞭长莫及,定是来不及救人,不知道长怎么称呼?”
老人看了眼李书后方,还未回答便听见 –
“仁春傅博见过月见老人!”傅博背着景硕,气喘吁吁见礼,心道终于赶上了,幸好大家都没出事。
“师父...” 景硕见到月见老人,想起连日的惊险委屈,嘴巴一撇差点掉泪珠子。
“不必多礼,硕儿这是怎么了?”月见老人见徒儿无法行动,皱着眉头担忧问道。
“他被曼芍下了百日红,已经解毒只是还需静养。我等把曼芍绑来玉山给您个交代,想不到她半路还折腾,人呢?”傅博喘过气来,发现曼芍早已了无踪影。
“那位姑娘趁人不备想将人推下悬崖,年纪小小,心肠却歹毒,被贫道阻止了”月见老人摇头叹息道。
“那...人呢?”傅博环顾四周还是没看见曼芍,纳闷追问道。
“不提也罢,先回道观再说吧”月见老人不愿多提,李书偷偷对傅博指了指悬崖,又比了个掉下去的手势。
傅博和景硕看了看李书,又回头看看月见老人的神色,心知曼芍的事应该是永远不要再提了。
石壁前,赵延曦和司马中原等人已坐在树荫下乘凉。月见老人对众人道 “石壁没有玉山派的人领路是上不去的,你们等等”接着便朝石壁上方轻声道 “睿,来客了”
老人的声音很轻,但传得很远。过了一会,石壁上出现一抹修长人影。老人对那人道“睿,来帮忙,硕儿受伤了”
话声传至,睿从发冠间抽出一条束发葛巾,向空中抛去,脚尖在地上轻点,而后立即弹出跃向葛巾,他整个人轻盈如蝉,一路随着葛巾飘落的动线为施力点,从高耸的石壁上‘蜻蜓点巾’般地来到众人眼前。
玉山派的轻功果然名不虚传,这个玉山派弟子显然是位绝顶的轻功高手。
从头到尾,四周连片叶子都没有晃动,悄然无声。
一身青衣飘然而至,赵延曦心里不禁赞叹温文尔雅就应当如是了吧。
“各位远道而来,玉山蓬荜生辉。在下玉山大弟子睿,也是景硕的师兄” 睿躬身一揖,简单自我介绍道。
几人纷纷还礼,傅博道 “在下仁春傅博,此行原是想将景硕送回玉山便告辞,但墨钦姑娘刚在半道受伤,可否请月见老人和睿借个地方让在下处理姑娘的伤处?”
“这没问题,我先把景硕背回道观,师父,麻烦您替他们开路了” 睿和月见老人商量道。
月见老人点了点头,不等众人反应,师徒俩纵身一跃,人已离地半天高,轻踏三两下便完全跃过高耸的石壁不见踪迹。
很快石壁间传出低鸣震动的声响,众人正纳闷之际,月见老人又出现了。
李书纳闷道 “这么高的石壁,对玉山派的来说怎么就跟走几步台阶似的...”
月见老人闻言笑道 “孩子,刚看你上山的状态,其实你资质很好,有人告诉过你吗?”
“没有,我家三代都从文,这次之前从没有接触过习武之人”
“当真? 一般人至少得练个两年以上,才能以你刚才的步伐上山。走了那么长一段路,还能去救沈姑娘,爆发力很够啊孩子。我以为你每天锻炼,才能在上山时跟傅博并肩同行,看来你资质比我想的还要好”一老一少无形之中聊出一股忘年之交的自在。
“您过奖了,我从小做什么都挺有天赋的...”李书不好意思道。
“你看,石壁间有条缝隙,里头就是阶梯。来,我们上去”月见老人领路道。
原来缝隙间,一条铁造的阶梯被放下来,只有在掌门许可的客人到访时,才会被放下。平时若想不请自来,只能各凭本事登顶。放眼医世武林,轻功好到能登顶的除了玉山门人以外,大概五只手指头都嫌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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