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佗跟小乔清晨进去,到了翌日凌晨都没出来,里面始终静悄悄的,
周异反复踱步,身影一晃一晃,压不下心中的烦躁。目光时不时落在那扇紧闭的门上,枯等着周瑜房内的信息。周夫人也不愿去休息,站在丈夫身后,泪水涟涟,两眼哭得红肿,难掩焦急。无人能担保这个民间郎中真的能救活周瑜,她只能在心底祈祷。
等得越久,这院里就越死寂。门后没有动静,门外也没了动静。到最后就是所有人全盯着门,无限地放轻呼吸,跟游魂一样散布在各处,虚浮又无声。
孙策揉了揉眉间,两宿不睡的疲倦微不足道,关键是高压下的担忧让神经绷成了一条易断的弦。别的大夫进不去,所有的希望都压在华佗身上。
瑜他,还有小乔……
还在思绪复杂地忧愁时,紧闭的门忽然开了,孙策立即放下了手,紧张外显,稍有失态地看向开门的人。
房内烛火昏暗,传来浓郁的血腥味,细长鬼魅的阴影被无限拉长。
累得晕头转向的乔木先行拉开门,没来得及抬头,先握着门框吐纳了两口气,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终于助她甩掉了眼前的一堆重影。
手术很顺利——
——过程很曲折。
古代医疗水平有限,针灸完后的剔骨清毒,过于赤色血腥,华佗亲自出手都看得她眉间蹙成川字了。不晕血,但不喜欢血肉模糊的场景。
偏生周瑜自醒来后,就不愿意合眼,拉着她的手,温和而不用力,让人不忍心推开。导致乔木想躲到床帷后面去的机会都不给,硬是被控得看了全程。
乔木试图用手遮住周瑜的眼睛,让他不用这么苦熬,直接晕过去会好受些。但是掌心的睫羽像小扇子一样,翕动了两下,就固定在了一个位置。
放下一看,周瑜还是睁着眼的。他不看大夫,不看伤势,只盯着她。执着地进行铭刻,一瞬都未曾转移,温润又深沉。
要是乔木能说话,可能就当场建议华佗再帮周瑜看看脑子,她有点担心,会不会是毒痴傻了。揣着疑惑打量后,又觉得不大像,周瑜眼中清明,很清醒。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待乔木手法娴熟地替周瑜擦去鬓边的冷汗后,就回避起他这灼人难缠的目光。
刀不是她动的,这账别算她头上来。去找刺客,实在不行找华佗,反正别怪她。
华佗认真缝合伤口,斜睨了下这两个年轻人,用经验阅历咂摸出点东西,嘴还是闲不住:“啧,这小公子还是个情种。”
这人一说话乔木就害怕,为什么扯到那去了。
华佗飞速地引针穿线,随身带的针囊里工具齐全,用起来也顺手。见乔木一脸懵懂地看着自己,自然接话道:“面相,方技之术罢了,你个小丫头不用懂。”
学中医的还会看相了,乔木淡然听华佗瞎编,没放在心上。
华佗瞧小乔不以为然地沉默,没有一句追问,以为她不信,自证起来:“我也能给你看。”
乔木这边的建议是先看病,看相这事她另有人选。
华佗:“摇头?这不顺眼的事,老夫看看。”
乔木:……
没治好,出去两人脑袋掉地,也是权贵们顺手的事。
华佗医术精湛,手上的动作没有耽搁。非要在这个节点给乔木看上一面,好好叫人瞧瞧本事。对质疑他医术的,他不屑一顾,懒得解释。质疑他看面相技术的,那必须正名正身。
乔木随他去,抬起头来,直视着华佗。
神色是一贯的冷淡,眉眼清幽,透着与身份和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冷静气质,疏离感与周瑜倒有两分相似,又完全不同。
华佗闲情地掠了一眼,目光略略一顿,手中的动作慢了一拍。好像不相信他所看到的,后在乔木的眉眼间来回打量了数个来回,神情越来越严峻沉肃,整个人骤然哑掉了。
“你……”华佗欲言又止,一时没想好措辞,将注意力转移到手中,低头快速缝补伤口,嘴唇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不探究面相学的科学性,怎么看完后连个结论都得不出。乔木盯着华佗看去,示意他是不是该说些什么。看相是他主动提及的,看完不说就太吊人胃口了。
华佗还是藏不住事,憋了一会后,跟倒豆子一样哐哐一顿说:“你生性凉薄,六情缘浅,与事无恋,与人无交,是个无情的好苗子。”
乔木:就这……
还以为能看出她是穿越过来的人呢。
华佗一吐为快后,发现这小公子的侍女也是个奇人,半分都不在意,不伤怀,还平淡地对他点点头,表示认同。
“你不难受?”
难受什么?乔木侧首,用平静回应。
多情之种必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她在东汉末年投生到了这哑奴之身,薄情寡性才是正途。不然数年后,她囚在此笼中,被主家“成全”家奴婚配,循环生下家奴之子,这就是世人所求的重情重义吗?
她必须逃出去,她的灵魂不甘做旧世界的奴隶。
面前之人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那冰凉超尘的眼神,却让华佗卡了壳,把要说的话都忘了。等将那线头剪断后,才老气横秋地凝声道:“谁要看上你这无情无心之人,到时候就要遭罪了。”
周瑜半倚在小乔身侧,虚牵着她的手,听完了华佗的大篇论断后,放空了片刻,似是在思索这些话的背后意图。
乔木嘴角轻撇,沉下笑意,纯当做戏言。
乱世之中,苟活之躯,她绝不求一分真情。
解完毒,刚出门缓口气的乔木看着一堆人簇拥过来,无数道焦灼的目光聚焦,身体比脑子反应快,光速撤回半边身子,躲后面让华佗先出去解释。
她没办法回应这么多人的期待。
华佗身体素质极佳,四十有四的年龄,比二十岁的人精力还好,一点疲态都没有,脚迈过门槛,奇怪问道:“怎么了?”
然后就跟灯火下的一众人面面相觑。
哦,忘记外面还有人了。
华佗想起是怎么被请来的,把跟乔木讲话时的好态度换了下来,冷脸摆手说道:“你们家公子死不了了,明天早上再进去看,现在人刚睡下。”
此话一出,周父这般稳重的人,悬着的心放下大半,激动上前,语气颤抖地对华佗感激道:“多谢华神医相救。”
“不谢,”华佗大大咧咧地挥手,他一向主张人命平等,权贵也不是一定不治。里面的小公子相貌堂堂,今后多行两件好事,为民造福就是。也不求报酬,趿着草鞋就往院外走去,“老夫走了。”
但没走五步,又被留了下来。
名曰“留”,实际上是“关”。
周异一派雅正,和颜悦色地对着众奴仆吩咐道:“快送华神医去就寝,处处按照最高规格接待。”
这毒只有华佗能治,万一周瑜余毒发作,不一定能像这次一样,如此顺利地寻到他。周异作为父亲不敢冒这个险,为求万全,必须让华佗留下。
华佗走到一半被拖回,眼睛瞪大,怒气挑眉道:“诶诶诶,你们过分了,都治好了还不让老夫走,老夫警告你们……”
话音在中途被截断,华佗被一堆人拥着加急护送出去了,不让他吵到周瑜歇息。隔了老远,都能听到他怒气的咒骂消散在风中。
周异和夫人还是不放心华佗所说的,一齐进去看了一眼。看到儿子呼吸平稳,乌青散去,伤口被一种类似蚕丝的线缝合好,这才心安。双手交叠,眼底都有热泪。
父母爱子,无可厚非。
乔木站在柱子后面,索然看着院子里的闹剧,为华佗要被关在这偌大的宅子里默哀了几秒。这身名冠天下的医术,乱世难求,他最后也正是命丧在这上边,医者难医世间沉疴。
一片阴影打在头顶,乔木闻到了松针的味道,锐意凌厉,翠竹幽篁的清香都不能将其覆去。她扬起了脑袋,同孙策看着彼此。
没有咄咄逼人的侵扰,如水的星眸仿佛在平和安抚。羽毛轻轻落在水中,在漩涡中打着旋。
乔木耐心等待。
一只大手缓缓落下,掌心温暖,缱绻温柔,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小心翼翼,附着浅淡的安宁,让人沉溺。
“辛苦了。”声音低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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