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武元年，十一月初三。
卯时后，菱洲城已经被晨光笼罩。
不似棠邑那般常年白雾弥漫，这里的天空格外澄澈，居所建筑皆是苏州园林的风格，好一幅青砖白墙的山水画。
明凰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一片迷蒙中。
晨光透过轻纱，温柔地盖到床榻上，她伸手去碰，才发现身侧已经空空如也。
枕上只残留有那人身上的清冷的味道，连余温都已没了。
昨夜，相安无事。
她侧躺着，枕着手，眼神空洞地看着那处空了的地方。
好像每次她都会猜错，他要做的事，他的想法，他的心事。只要他不主动说，她好像就永远触碰不到他的真心。
她竟然睡得很好、很沉，大抵是因为复仇有了眉目吧。
“公子，”荆霜的声音有些急促，响在门外，“崔姑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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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洲，某处小院。
“苏公子，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崔如莺倔强地喊出声，胡乱抹去脸上两行流个不停的清泪，“我自己受了委屈便也罢了，但我不能让小翠她白白……”
看着崔如莺这副模样，明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忙脚乱地递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崔姑娘，你当真想好了么？”
崔如莺接过帕子，擦拭着眼泪，郑重地点头：“在旁的人看来，也许小翠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微不足道的丫鬟，这世道容不得我，我认了。可我……却不能忍受这世道容不下一个小翠。”
明凰闻之叹息，兀自别过头去，擦拭去了眼角的一点泪花。
本来崔如莺要带着一起走的丫鬟小翠，竟然猝死在了临江仙。
若不是他们的人去找小翠，这丫头只怕是连尸体都留不下。可怜家中还有个卧病的奶奶，听闻了孙女死讯，悲痛之下竟然一同仙去了。
崔如莺说什么也不肯就此罢休，她把这个仇归到了慕容峥头上。
“只是，那蔺公子是在不是什么可以轻易报仇的对象。”明凰诚恳地分析着，“更何况，外界看来，崔姑娘已经没了。”
“莫说他是蔺府的公子，就算他是侯爷、王爷，这仇我也要报。”
明凰看着崔如莺悲痛交加之中坚毅的脸庞，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那慕容峥不是侯爷王爷，而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儿子，是皇子。
在他眼里，花魁连只蚂蚁都不如，更别说是一个丫鬟小翠。
“崔姑娘，此事艰难无比，胜算渺然。就算如此，你也要放弃近在眼前的好日子，搭上身家性命去做吗？”
崔如莺的眼神有片刻的茫然，可渐渐地，她的眼中似乎有什么亮闪闪的东西开始汇聚，当这东西凝在一起的时刻，她的双眸变得无比清明。
里头，燃着的是生生不息的生命之火。
“苏公子，我要做。这世上若少我一个崔如莺，便能多一个小翠安稳活着，那便是值得的。”
明凰看着她坚定的眼，缓缓地微笑起来。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崔如莺和她很像。明明已经自身难保，还要铆足了劲去复仇。明明知道对手强劲，输了便是万劫不复，也要去做。
“若你真下了决心，那我便拼尽全力也要帮你。”
崔如莺闻言，才止住的眼泪猝然从眼眶滚落。她起身，无比郑重地跪在明凰跟前，磕头道：“苏公子大恩，小女此生无以为报，但愿下辈子做牛做马，以报恩公。”
明凰将她扶起来，摇摇头：“崔姑娘，别这么说。我并不是因为要求回报才帮你的，一个有骨气、为了朋友肯搭上性命的女子，在下由衷敬佩。你的风骨斐然，这是你应得的。”
要坐官船返程，崔如莺定是不能一路的。
所幸时间还来得及，明凰派出去问话的人也回来了。裴熠竟然答应了，还愿意承担崔如莺去京城的一切开销。
这倒是让她有些微微吃惊，不知道他打的又是什么算盘。
启程的时间在辰时后，明凰吩咐好崔如莺的一应事宜便匆匆赶回苏家宅邸，马不停蹄地从苏家出门前往菱洲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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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已由暖色转为淡蓝，日头已经升起来了，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菱洲城百姓们渐渐苏醒，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城中的大路，一辆装饰不俗的马车正缓缓行驶着。
“主子，此次回程是乘坐官船，想必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宫里头那位又该恼了。”
慕容峥手肘撑着头，合着眼，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那又如何？本宫奉的是圣谕，她有本事闹到父皇跟前去，那才叫有好戏看。”
尹植垂眸轻笑，“咱们这位皇后娘娘脾气向来如此，只怕是会的。”
“那岂不是更好了，让父皇更加厌烦她了，尽管去闹。”
“此次查办的万元度到底是她亲表弟，圣上既接了这个投名状，属下斗胆揣度圣意，想必是会安抚的。”
慕容峥眼皮不抬，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悦：“这万家真像个狗皮膏药，死了一个万皇后，又来一个万皇后，没完没了了。”
尹植不自然地轻咳两声，“主子，如今万皇后和文官之首、沈家一族，走得越来越近，若万家没了，只怕会给这些人可乘之机。”
慕容峥这才睁开眼。
这才是眼下最要紧的。
如今新朝当立，万元度一案横出，眼看朝廷就要变天。在这档子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何况是那些虎视眈眈的世家。
“韩家那边，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尹植略微颔首，道：“说是皇后娘娘正张罗着举办什么诗会，遍请了朝中文官清流人家，不日便会在御花园举行。”
“诗词没读过几本，倒还学着沈夫人附庸起风雅来了，她也不看看自己。”慕容峥不屑极了，他对这位嫡母，向来是看不惯的。
一个将门虎女，从小在练武场摸爬滚打耍大的，从来不屑于和她死了的那位好姐姐一起念书上私塾，如今做了皇后，倒是变了性了。
为了笼络朝中的文官，当真是下了好大的功夫。
尹植有些坐立难安，他一介门客，不论如何还是不能够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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