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驯化值骤降到0的时候，楚椒就有了点预计。
说来也巧——系统走了，还留下了检测器——估计是要判定世界是否完成，现在倒像个礼物了。
而如今再看着玻璃里那个神情熟悉的男人，她也忍不住再次忍俊不禁。
多谢，系统的第二份大礼。
如今无菌病房内已然手忙脚乱，楚椒便担忧地皱起眉头。
“让我进去哄哄他吧。”
名正言顺的爱人都这么说了，她们当然没有异议。
所以被束缚带绑在床上的沈总，便终于迎来了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熟人。
“……娇、娇娇？”
听着他一张嘴就带着的宠溺，旁边的研究员们先愣了一下。
男人也在这一刻才发现了一些不对劲——比如今天的娇娇没有化妆，没有穿他喜欢的白裙子。
这幅不露胸不掐腰的利落模样，倒是有点像……
……有点像自己。
沈总为脑海中的这个念头怔了怔，然后一瞬间就感觉到了可笑。
他在想什么呢？
娇娇是他妻子，是他呵护的花朵。
她离开他都活不下去，怎么会有别的本事呢。
这一刻，他便微微缓和表情想要开口。
也就是这一瞬间，肚子猛然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只一瞬间，沈总就咬紧牙关几乎叫出声；
就算立刻被憋了回去，但这种剧痛也让他扭曲了表情，哪里还看出属于沈总的冷若冰霜？
而在冷汗津津撑过这短暂几秒之后，男人才感觉到迟来的丢脸，
如今像是被耍了一样，直接暴怒斥责出声。
“这到底是在搞什么？！”
“谁给你们的胆子？！”
“还有我肚子里，这都是什么——”
“情绪不要太波动。”
江一剑也是这个时候推门进来，往输液器平静注射的同时叮嘱楚椒，
“明天就是预产期了，小心伤了孩子。”
“孩子？什么孩子？”
病床上的男人更愣了，顿了顿才看到这张同样面熟的脸，“等等？你是江一剑？”
“你怎么会在这里，娇娇，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事到如今，沈总终于意识到娇妻的表现异于平常；
不过从他一如既往的冷斥中也能看出，他根本理解不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他也不可能会接受——自己从权高位重一夜落魄，成为了培养生命的“伟大父亲”。
他想要的两儿两女，需求的绵长子嗣，如今全都能靠自己肚子实现。
这是多么大的光荣啊！
多么无上的荣耀啊！
此时此刻，研究员们都忍不住看向他的肚子面露慈爱。
而身为爱人的楚椒，如今更是笑着走上前，然后把手伸到他脸上——贴着这张为胎儿提供营养所以已经发福了的脸上，她便如常轻轻拍了一下。
“睡吧，小诫。”
小诫？
小诫？
这一瞬间，来自海市的男人确实听愣了。
——他是沈家家主、沈氏总裁，这句小诫也是她能叫的吗？
而且这种举动，这种当着所有人面打他脸的举动，她是疯了吗？！
此时此刻，男人终于感觉到了偌大的荒唐。
然而在他还想训斥什么、或者做出什么举动之前，
江一剑注射到输液器里的安定剂先发挥了作用。
于是眼皮上下打着战——然后来自海市的男主，就这么坠入了无边的黑色里。
下一刻，突如其来的机械音响起。
[终于见到了！这个世界的男主！]
这声音听着很热切，却又有些断断续续，
带着电量不足的急迫感，如今它狂喜般的开口。
[终于见到你了，宿主，让我来协助你重塑世界吧！]
系统最后到底留了什么一手，这一刻已经昭然若揭。
很显然，它把所有赌注都押在了海市沈总身上。
寄希望于这个曾经权高位重的男人，也能将这崩坏的世界拨乱反正。
“什么叫重塑世界？”
沈总如今皱眉开口，立刻就迎来了系统大倒苦水的噼里啪啦，
[就是这个世界已经完蛋了，太扭曲了，彻底乱套了。]
[所有人，不管男的女的，全都被影响的彻底——所以你就是唯一的救星。]
[因为你已经成功了一次，所以这一次也一定能——彻彻底底扳倒楚椒！]
“扳倒……楚椒？”
沈总原本凝重的表情便顿时一怔，然后忍俊不禁地松弛下来；
“你是说娇娇？”
“这有什么难的？”
像是觉得系统疯了，他挑起矜贵的眉毛解释。
“从酒店的第一晚之后，她什么时候离开过我身边。”
系统的声音便顿了顿。
[但在这个世界，那一晚是这样的。]
于是伴随着记忆的传输，这个世界中的事情便如潮水涌入沈总的脑海里——
沈家的破产、他的思虑；
娇娇的地位高远、他的主动献身；
最后，沈总眼睁睁看着那个娇娇把自己摁在床上；
她学着他的举动逼他配合，享受他躲藏，
甚至也摩挲他的下巴，更在他反抗时加深力气问他，“…爽吗？”
“……放肆。”
和记忆同步的瞬间，男人终于冷下眉眼。
[你恨她了，这很好！]
系
统乐于新宿主的同频，立刻期待着开口。
[那你有想到什么解决办法吗？]
如今它的问话一出，立刻得到海市沈总斩钉截铁的回复，
“我的沈家，我的项目。”
“这些东西是我的，没人能拿得走。”
[啊……]
如今系统听罢，语气里的期待却犹豫了一瞬。
[如果你说的是莫城西格玛那些项目……]
“什么意思？”
男人听出它弦外之音，已经感觉一分不妙。
系统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把他的项目被楚椒接手、以及那时候他忙着躲避陈梅的画面传输过去。
接收到现实的记忆、尤其是南合公馆的委曲求全，
沈总先是呆滞了一瞬，继而回过神来，脸色顿时暴怒无比。
“这群海市的蠢货！”
“还有娇娇，谁给她的胆子，怎么敢插手我的项目！”
[别气别气]
系统也急着想报复楚椒，语气更加循循善诱，
[宿主，我相信您绝对有别的办法。]
“我当然有。”
过去和当下的记忆交错，男人皱紧眉头难掩怒火；
思忖半响后，才终于放宽了表情，
“有了，我可以去联系贺春朝。”
“原本世界的合作很成功，我再复刻一次也无妨。”
[呃……]
如今系统沉默的时间更长了，半响才在男人冷冰冰的催促目光中回答，
[关于这个，我觉得你得看看这段记忆……]
话音落下，在杉城发生的种种便也挤入脑海。
因为是没有重合的经历，所以反而更加贴近自己——沈总便亲身感受着自己的那些信誓旦旦、游刃有余，是如何被瞬间背叛，沦为茫然。
“……”
再次睁开眼的这一刻，男人突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过去和现在明明是相似的，却又像是截然不同。
甚至于一瞬间，他突然有了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但身为沈家家主、集团总裁，沈总也不可能如此认输。
如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他沉默半响，终于努力开口。
“不用贺春朝，我也有别的方法。”
“比如母亲，李晚溪，她有一笔稳定存款。”
“还有赵雪鸢，我的前联姻对象，我可以同意交易，拉到赵家赞助。”
“而且实在不行，我还可以离开海市，不用娇娇，我也能独自发展。”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显然也是来了火气。
可惜系统的回复依旧没有让他满意。
[关于这个……]
[你还是自己看吧。]
于是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海市沈总接受
了后面的无数记忆；
他亲身体会了自己的狼狈回沪，看完了赵雪鸢和李晚溪如何抛开他崛起；
然后重回空间之后，沈总陷入了更漫长的沉默。
第一次，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甚至内心里，他也根本控制不住那一波又一波的忌恨；
连带着抓不住权力的恐慌，从未有过的搅动了他的信心；
就好像此前所有不起眼的助力，一瞬间都把他彻底反噬。
可是怎么会这样？
他不懂，他根本理解不了。
而在这不复激情的黑暗中，系统也有些茫然了。
——奇怪了，这不是它想要的结果啊。
按照它的设想，海市沈总身为至高无上的真主角，又一手缔造了那么伟大的商业帝国，
他那么伟大，那么勇猛，怎么会每一步都被区区一个宿主给堵死呢。
好在这一刻，海市沈总又一次攥紧拳头，
试图压抑住恶心的呕吐感，再次找到新的突破口。
“大不了，大不了我就暂时屈服于娇娇。”
“是了，她那么爱我。”
“让她满意了，我也能重塑沈家！”
[…………关于这个。]
听到那个机械音又一次犹豫时，沈总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不算惊讶了。
甚至这一次，他心头都有些茫然。
因为他都不知道有什么新的困难、新的绝望在等待着自己。
如今沈总废了好些力气，才攥紧拳头问了出口。
“所以娇娇又搞了什么鬼？”
[呃，好像和楚椒也没关系……]
乍一听到这句话，他还有些不太理解；
但随着下一刻记忆涌入之后，一切才渐渐明晰。
——魏清厌、周之慎；严叙，秘书处。
这截然不同又似曾相识的一切，如今终于让男人冷若冰霜的脸上露出一道裂痕。
再次睁开眼，他都有些不可思议。
那勾心斗角的模样，比美打扮的架势——怎么会是一群男人做出来的？
而且就算他们都是男秘书，又为什么要疯了一样的针对自己？
难道为了娇娇？
可笑！
这简直是太可——
可他已经笑不出来了。
此时此刻，男人低语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捂住了太阳穴。
而这铺天盖地的黑色世界，如今也像是从他眼前旋转起来。
上下颠倒……左右平反……
此前就有的恶心感觉蜂拥而至，连带着坠入深海的窒息一并涌上，
男人几乎已经无法承受这一切，终于忍不住吼出了声。
“所以后面都发生了什么！”
“该死的！全都告诉我！”
面
对厉声呵斥的男主，系统下意识便顺着他的指令做了——
于是它传输给他那个沈诫是如何争宠的、如何自荐的、如何疯了一样想要巩固地位的。
于是它传输给他那个沈诫遭遇车祸后的一切，众人的嘲讽，楚椒的宠溺。
于是它传输给他被关禁闭后的事情，传输给他那些日记，那没得到的生日礼；
传输给他颂声的崛起，最后的胜利；传输给他赵随的得势，庆功宴上的热吻。
最后，它传输给他沈诫和江一剑的对话。
传输给那个世界的沈诫为了赢过赵随，主动接受了孕育实验。
[现在剧情就发展到这里了~]
看着记忆传输条走到100%，系统的语气也轻松了一些，
[所以回到最开始的问题。]
[怎么才能扳倒楚椒啊？]
[亲爱的新宿主，你有思路了吗？]
……
黑暗之中，它的问话像是扔进一潭深水，
除了自己的声音扩散之外，就没有得到半句回应。
系统这下也狐疑了一点，但权限已经大不如从前，只能再次疑惑的重复。
[沈总？]
[沈诫？]
[男主？]
[理理我啊！]
[人呢？接受信息太多了消化不了？]
这似乎也是个合理的解释——于是系统便宽容的点了点头，
[没关系，睡醒你的预产期就到了]
[生完孩子再讨论也不迟。]
[亲爱的新宿主，我们一起加油！]
是的，它就是这么相信着男主；
相信着曾经的海市沈总，相信着这个至高无上的男人。
然后在这次会面的最后，系统满是期许的挥了挥手。
[沈总，下次见。]
但是没有再见了。
没有再见了。
因为沈诫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摸出一把手术刀，对着肚皮就狠狠地刺了进去。
一切都来的太过于突然，研究人员刚准备好手术室，如今立刻赶到病房，疯了一样对准爸爸进行抢救。
这件事的突发之剧烈，让#沈诫生产前夜捅刀#、#为什么伤害孩子#、#孕期抑郁#等等话题一起，直接登上全球热议话题。
其中比较高位的，还有条#楚总好惨#的热搜。
想想也是，爱人亲自伤害肚子里的孩子，这是多么骇人听闻的话题。
而很可能就要失去一大一小的楚椒，如今也就这么不合眼的守在抢救室前，
唯一说的一句话，也是在一天一夜之后哑着嗓子。
“……让我看看监控。”
“楚总……”
虽然还有人想劝告，但被她一个眼神就定
住了。
于是最后，视频画面还是沉默着到了她的手上。
只见画面上的男人，已经浑然不见当年矜贵高傲的模样。
他成了一个疯子——一个驯化值100%的、真真正正的疯子。
他吼着“这不是我的世界”，吼着“系统快让我回去！”。
吼着“不可能，不可能”，吼着“离开我的身体！”
就这样吼着，他把刀一下一下刺入肚皮，
像是要把这个异类从自己身体里剜出来，才能如愿以偿。
没有父性，只有仇恨。
目睹了这一幕的所有人，顿时都感觉到了一阵不寒而栗。
——唯一的好处在，江一剑早就留了一手，加固了育儿袋的厚度。
所以所有人都眼睁睁的看着沈诫因为肚子的防护而越发疯狂，
所以在警铃大作的最后阶段，他终于咬紧牙关，狠狠刺向了自己的脖子。
这一次，他成功了。
这个冷峻狂傲的男人，留下他人生中最后一次热血的井喷。
也伴随着濒死前几乎恨到了极致的一声“楚娇娇——”，视频戛然而止。
然后在走廊死一样的寂静中，下一刻，面前的抢救室也猛地打开了门！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此。
江一剑也从里面走出来，一句话，便为所有事情划下句点。
“只有孩子保住了。”
这个所有人期盼已久的新生命，让四周骤然响起了无数高昂的欢呼。
她们立刻笑着尖叫着抱在一起，忘了地位、忘了身份，只为了新生命而欢呼雀跃。
如此盛景之中，却只有楚椒一个人瞬间红了眼眶。
她独自一个人拿起平板，调出那段沈诫濒死的视频。
然后无限次回放着，直到泪如雨下。
“楚总……楚总……非常抱歉……”
女人们也终于意识到不对，跑过来层层叠叠抱住了她。
因为她们第一次见她流泪，像个无助的孩子。
但她们以为她哭的是沈诫。
只有楚椒知道，她哭的是那一声声楚娇娇。
哭的是那个从他手里存活下来的自己，终于得到了彻底的解放。
*
随着沈诫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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