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与忠义侯成亲多年不见有信儿,身体调理与入寺祈愿并行,终于在成亲第九年生下范惊邈,年今十七。
虽算不得老年得子,但也是得之不易。最爱的女儿生下孩子,太后甚喜,放在身边养到九岁,宠爱得无边无际,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
范惊邈眼前一亮,高喊:“表哥!”
崔陟皱眉,“笃武营明日晨起前往训练场,你不去收拾行囊,来我这儿何干?”
范惊邈合起双手求道:“表哥救我!”
原是这小儿临头了意欲临阵脱逃,在家关了两日,绝食明志,眼见明日启程,马上就要棍棒伺候,先一顿打后扔军营,于是范惊邈趁不备偷溜出来。
崔陟按了按额穴,“你脑子被驴踢了,不至一炷香,你爹就得派人来抓你。”
他垮着脸,一副死期将至的模样:“所以我才来你这里,我爹听你的话,我不想去练兵,表哥你帮我说说好话,不然我怕是不能活着回来见到你了。”
崔陟眉头紧皱,忍住想叫人把他扔出去的冲动:“你若真是个废物,你就回去告诉你爹,说这个废物你当定了,不管什么都不好使。区区一个月的笃武营你就如此,我看你也认了自己烂泥扶不上墙的名声。”
一通话下来,范惊邈面上颜色变换,杂糅成难看的一团,京城圈传闻是一回事,被亲人说出来逼认又是另一回事。
他半天说不出话,肚子饥叫出声,一天都没有正经进食的他挠挠头尴尬道:“表哥,还有没有饭……”
崔陟看他一眼,“项青,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都送过来。”
“吃完这顿饭就给我老实回去。”
回来时,项青凑到身前小声道:“方才遇见梦娘,说是沈娘子叫了碗面。”
崔陟眉眼未动:“知道了。”
范惊邈饿得狼吞虎咽,眼睛瞟着崔陟,看到他坐在椅子上,唇角竟然微微上扬。
他奇怪地多看一眼,被崔陟察觉,侧目一个眼刀杀得他垂下头不敢再看。
范惊邈对表哥崔陟大有崇拜之情,只身入敌帐,手刃敌将,带兵活捉叛贼。
父亲梁郡公,母亲奉国公二房嫡女,崔陟又硬生生凭借军功立了功名。
但崇敬归崇敬,若让他向崔陟看齐,学习带兵打仗,他却是直打退堂鼓,吃不了那个苦。
文不成,武不就,似有枯等袭爵之意。若非长公主从中斡旋,早早被恨铁不成钢的忠义侯打断了几次狗腿。
不出两刻钟,有人来传:“将军,忠义侯来了。”
范惊邈嘴里那最后半口直接噎到喉管,他猛猛拍着胸脯,满脑门写着慌张,撂了碗筷在堂内东张西望。
不待躲避,横劈一句“混账东西!”
范惊邈终于咽了下去,抬头与怒目而视的父亲对个正着。
“爹……我就是来找表哥求教经验。”
“闭嘴!”
“元希你不必为他说话,难得休沐,扰你清净了,我这就将这逆子带回去。”
范惊邈一脸死样,心里腹诽,他也没想为我说话。
“侯爷言重,小侯爷若真的不喜武,不如另择别道。”
忠义侯重重鼻哼:“他喜欢混吃等死。”
“有空来我府中相聚,你我二人也许久不曾饮酒言欢。”
崔陟应下,在范惊邈一连串杀猪声中,结束这场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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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更衣后,沈净虞方才上来了饥饿感,遂问柳梦秋去厨房要碗清面。
面是鸣心端来的,在院门外碰见柳梦秋,她赶紧过去,想问清楚:“姑姑,不是说我不适合么,怎的又让我过来了?”
鸣心当初卖身葬父,就是被柳梦秋领进的将军府,故而在府中她对柳梦秋最为亲近。
前几日柳梦秋都在别院,并不知道杨慵安排了鸣心来霁雪院侍奉,晨早进了院门,也没有来得及多叮嘱几句。
半日下来,这丫头活跃得过头,到底年纪轻,两年来在府中也是灶房干活,对于伺候人还是机灵不足。
霁雪院特殊,柳梦秋深知水深,往后多的是事端,小丫头片子惹祸上身,只嫌命短,是以私下和杨慵说几句鸣心的不好,另寻他人。
哪知沈净虞开口问人,柳梦秋表情严肃:“娘子让你回来,切记,不可多语,少话多做。”
“是。”鸣心回道,心里的想法其实早就翻天覆地了。当初她也不知道霁雪院里的娘子是那样进来的。
想起当时她说的那些话,鸣心午夜梦回早已悔了无数次,她心情复杂地端着清面进屋。
“娘子,面来了。”
沈净虞仅看了她一眼,坐下来静静吃起面,没有惊讶,没有问询,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鸣心站一边默然,待沈净虞吃罢收拾了离去。
不至几息,外面响起鸣心请安的声音。转眼间,崔陟身影映入眼帘,柳梦秋福身,被他挥手退下。
“趁我不在,偷吃了甚么?”
沈净虞板起脸,写满排斥:“你来做什么?”
崔陟挑眉,向她靠近:“夜色已深,自然是来睡觉。”
语音未落,沈净虞睁圆眼,瞬间炸毛,戒备得像只满身刺的刺猬:“别过来。”
却被充耳不闻的男人步步紧逼,胡乱退步,直到后腰抵到妆台台楞,手撑在台面,随手拎起什么,尚未完全抬起,手腕被紧紧抓住,手里的木梳掉落在地。
“砸东西可不是好习惯。”
沈净虞使巧劲挣开几分距离,扭过头拒不理睬,没几息又被他正过脸。
听他道:“进了食,就该消食了。”
……
一句“同我走一走”,在她不情愿之下,沈净虞被崔陟扯着来到小门前,轻轻一推,长廊近在眼前,拉出一条幽深的路。
那日鸣心的话应景地在脑海响起——
“将军半月前专门命人为娘子修建的。”
沈净虞陡升排斥退却之意,只觉恶心异常,不想踏上这条为她铺就的金丝路。
这厢崔陟已经接过项青手中的提灯,真要算起来,这条路他还没有完整走过。
连廊修得仓促,去往苘川前心血来潮吩咐杨慵开工监工,不过五日,自苘川回来就立即叫停了施工。
崔陟至今仍清晰记得他在听到沈净虞说“我已和师兄成亲”时的感受。
出乎意料,脱离计划,但不以为然。
毕竟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已经嫁了人的女人。
他不认为自己必须得到,且毫无必要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心力。
即便起初他的确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来的,乃至于走前安排好了安置的院落,以及修建捷径的连廊。
但终究不过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已经嫁了人的女人而已,所以他及时止损,终止计划,选择离开。
连廊的修建因此中止,也许是因为是从霁雪院开始的施工,并不太在崔陟眼前招摇,他没有让人拆除,只是搁置原处。
直到仿佛注定的契机到来,崔陟二去苘川,连廊重新开工。
现下所有事情已然落地,过程虽有些微偏离,但基本如他所愿达成。
只是,崔陟从没有审视,比如想法最初冒头的瞬间,他当真没有想过时隔四年,二十二岁的沈净虞已经嫁人的可能性么?比如及时止损、不以为意的他,却容忍半成品的连廊搁置了将近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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