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江导演的《海市口》剧组今天开张,剧组定妆加第一波围读,孟礼到得很早,做好造型拍好画报等着。
剧本里,海市口是城市里很特殊的存在。
隔壁过去两个街口即是人人艳羡、纸醉金迷的金融中心,高奢商场、订台排到下个月的私房菜馆、七星级酒店、各类大型企业等等,填满两个街区之外的高楼大厦,而比邻而居的海市口,破败、陈旧、肮脏、被人遗忘。
陈察祖辈栖居于此,出狱以后陈察回到祖宅,却发现早就被不知道哪一门远房亲戚变卖。
就这样,无家可归的陈察被邻居米罗收留。
米罗是一名新锐画家。
当然这是他自封的,实际就是到处接点画稿零工为生。
画家不是一个职业而是一个头衔,大多缀在死人名字前面,人活着的时候大都混不上。米罗就是这么一个敏感、怀才不遇的准画家。
现代信息化社会,人很容易和社会脱节,科技这玩意儿,说不准那天跟坐火箭似的蹿一下子,尾气都够不着,更何况蹲三年的陈察。
他要学的东西太多了,他无措、焦躁,力不能及,找工作也处处碰壁,很快这种情绪变得愤怒、暴戾。
而他的室友兼房东米罗也不是一个柔和的人,两人就跟爆竹遇着火似的,见面就吵吵。
虽然如此,米罗没有把陈察赶出去,陈察不懂不明白的东西米罗也都一一教明白,带他一点一点适应社会,还帮他找到一份便利店看货的工作,收入虽然不多但好歹顾住温饱。
陈察聪明,勤快,颇具观察力,记性好,很快在便利店混成店长。
也是很快,他感到厌倦。
米罗说兄弟你攒点钱,到时候自己加盟一家,后半辈子也算有着落。
陈察望一眼隔壁的灯火辉煌,再望一眼另一边赎不回来的祖产,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他辞去工作,一个人跑到两个街区以外。
要说这俩人没点啥,狗都不信。
程导的本子处理很妙,两人没谁表白也没谁说爱,有时甚至互相排斥,但是又奇妙地谁也没离开谁。
后面陈察跑到商业区做导购、做代理、开酒吧,无论怎样花枝招展醉成一坨泥,酒醒之后他都会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朴素,回到海市口,回到米罗身边。
但是米罗不满足。
他敏感脆弱又专横,替陈察兼任便利店的工作,幻想陈察有一天会回来接手,安安生生过日子。
当然陈察是这部戏的绝对主角,米罗只是他故事的前传,前情提要,后来陈察闯荡商界、起起落落的故事和他没太大关系,两人后面基本只剩最本能最无聊的禸体关系。
米罗就是孟礼的角色。
担纲主演的演员是两栖影帝李渐冶,不是仟夢旗下的演员,是友司源风的台柱子。
程导是个艺术家,想用谁用谁,不会因为仟夢是投资大头就屈膝,第一主角一定是人家自己说得算。
李渐冶这个名字混不混娱乐圈都听说过,这个人搭武侠电影最后一班车出道,被称为盛世遗珠,落日余晖,后来涉猎文艺片、科幻片、历史片、动作片等等,戏路扎实演技过硬,国内金鹤群玉大奖拿个遍,国际上也很有些斩获,是新生代代表人物。
“孟老师!您好您好,我是李老师的助理小乔。”
孟礼等一早上,没等来李影帝本人,等来这个小助理。
这个小乔捧着剧本:“李老师说让我先来陪您过过台词。”
他的表情有点子为难,可能他也知道他的李老师这个行为多少有些不合适。
孟礼瞅他两眼。
对戏围读自己不来,派助理来,搁别人身上可能涉嫌耍大牌,但是李渐冶在圈内风评很好,路秦川都说本人很谦逊,没有这类毛病。
“李老师身体不舒服?还是有别的事情要忙?”
孟礼问。
小乔有些不好意思:“李老师担心程导的本子,台词天马行空强调个性,您不是科班出身……怕您台词不过关。”
孟礼一时有些无言,台词都过不了关,何况后面开拍,李影帝这是就差把“嫌弃”两个字甩到孟礼脸上。
“我们孟老师不是科班出身,导演都没挑呢。再说李渐冶就是科班出身的?”
边上小胡看不下去,吹胡子瞪眼睛。
孟礼拉住胡平舟,客客气气开始和李渐冶助理对台词。
估计看他还算顺溜,小乔助理很快告辞。
“孟哥你也不说他,什么人呐。”
胡平舟愤愤不平。
孟礼没当回事:“我算是天降男二,李渐冶这个层次的演员,看重整部片子的水平和声誉,可以理解。”
“哪个层次啊?哪个层次啊?”
胡平舟站起来嚷嚷,又坐下神神秘秘,“孟哥你没听说?李渐冶和他们公司老总不清不楚的,谁知道怎么红起来的呢。”
怎么红起来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人现在很红,而且不是徒有虚名,孟礼知道要和李渐冶合作,找来他的作品看一遍,发现这个人演技是真的好。
人红、业务水平高,挑剔就挑剔吧。
“你抱着本子就差和本子睡了,”
胡平舟说,“凭什么看不上你?”
孟礼:“别啊,我还真是抱着本子睡的,你别挑拨我俩。”
等到真的在休息室见到李渐冶本人,孟礼差点没认出来,他全套的妆造坐在那里,孟礼以为看见的就是陈察本人。
乱糟糟的头发、苍白阴郁又野心勃勃的脸,懵懂又世故的,自卑又自傲的,不甘被抛弃的,充满激情的,一心要超越自身生存状况的,同时又舍不得离开的,陈察。
他抬起头,颈部有些微微的前倾,那是狱里含胸躬着躬久了的缘故;
他神色寡淡,却不知道眼角眉梢哪里带出一点倨傲;
他看向孟礼,语气有点厌烦:
“米罗。”
“我辞职了米罗。”李渐冶说。
孟礼脑中灵光一闪:“为什么?老黄不挺器重你的吗?”
急急走到李渐冶身边,孟礼弯下腰,
“还是供货商?还是零售处那帮王八蛋?谁欺负你了?”
孟礼脸上惶急又关切,李渐冶无动于衷,摇一摇脖子好像想甩开他的手:“没谁。我是废物吗?看起来就是被人欺负的样儿?”
“那你为什么辞职?你存款才几个钱?”
孟礼气急败坏站直身,走来走去数落,说你眼高手低想一出是一出,质问什么不珍惜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
“你就想着钱,”
李渐冶静静地说,“想着存款,怪不得你的画卖出去。”
“你说什么?”孟礼停下脚步。
“你的画里都是钱,有钱人干什么拿钱换钱?他们想买的是艺术。”
李渐冶用平静的语气说着最尖刻的话。
“你懂什么是艺术?里头还教美术鉴赏呢?”
孟礼针锋相对不肯退让。
“这屋里有跟艺术沾边的东西吗?你那些存稿叫艺术吗。不如你衣服脱了出去卖,买账的人可能还多点。”
李渐冶眼含讽刺。
孟礼一脸不可置信地瞪视,两人对峙一瞬,李渐冶面部线条变得柔和:“我不是那个意思。”
孟礼调整表情,从张扬的愤怒变得内收,隐含一些委屈和受伤,李渐冶冲他招手:“对不起。”
他站着没动,李渐冶起身走来:“谁敢看?我把他们眼睛挖了。”
说着微微俯下身,手搭上孟礼右侧衣角。
“接下来,”
李渐冶慢条斯理地说,“按照剧本我该掐你腰子。不过读剧本排练就算了吧?”
!
孟礼一下呆住。
不知道,好像是刚从过山车下来,又好像刚从梦里惊醒,紧张又刺激又惊心动魄的虚拟旅程结束,心里充满没着没落、怅然若失的感觉。
牛逼,孟礼回过神之后心里直呼牛逼,人家这个强大的气场,不知不觉带着他入戏,真牛啊!
“谢谢李老师。”孟礼礼貌微笑。
李渐冶招呼他坐:“不用,叫我名字就成。来咱俩再试试这段……”
两人又接连试演几场比较关键的戏,有的片段按照统筹的安排要到很后面才会拍摄,即便是那样,孟礼的情绪准确且饱满,台词滚瓜烂熟,一看就是早已经精心琢磨过。
“可以。”
啪地一声李渐冶合上本子,注视孟礼两秒,松一口气的样子,“他们说仟夢临时塞一个新人,把我吓得要死。要是新人都你这样就好了。”
他的语气很悲催很真情实感,孟礼听了想笑。
圈内传闻说有一回李影帝迫不得已带资方力捧的新人,那是李渐冶演艺生涯里唯一一部口碑平平的作品,他的表现很正常,别的演员都很正常,剧本剧情点也很正常,奈何救不了,那个资方的男二一出场整个画面都要尬住,出那个组听说李渐冶萎靡一年多没接新戏。
原来是心理防御机制启动,不是故意挑咱们的刺,孟礼也松一口气。
他半真半假开玩笑:“圈子里老人都像你一样吗?到时候你不会真掐我吧。”
李渐冶秒变正经,正襟危坐:“我不是单身,小同学你注意分寸。”
孟礼同学非常注意分寸:“好的,好的,我也不是。”
李渐冶又说:“真的,我有伴侣。”
啊,那咱们没有。
孟礼摸摸鼻子,李影帝没当回事,俩人相视一笑,给往后的合作定下基调。
不一会儿程江导演敲门进来:“你俩见过了?怎么样?”
李渐冶:“起飞。”
相当雀跃的语气,相当高的评价,一帮工作人员呼啦啦正准备去大会议室,都听见了,门口小胡探头探脑,过来问孟礼:
“孟哥?源风的人这么前倨后恭什么意思?”
孟礼说没事。
什么意思?
孟礼明白一个道理,别人对你是倨还是恭,全看你的本事。
至少在程导这样正规的组里是这样,在李渐冶这样正派的演员面前是这样。
今天围读会通捋未来两周的戏份,捋完以后不仅仅是李渐冶,程导、编剧和别的演员都对孟礼很满意,程导甚至说这个水平可以看看用现场原声。
哇,厉害了,大家都对仟夢这个新人刮目相看。
没人知道孟礼背后下的苦功。
小胡说他抱着剧本睡觉,绝不是夸张。
自从拿到剧本他就没懈怠过,见天请公司的表演老师开小灶,扒剧本原作看,找作者生平和别的作品看,找程导的作品看,找……总之整天做功课。
怎么说,算是没白做吧。
脸面是自己挣的,底气是自己筑的,太久了,不知道有多久,时隔很久,孟礼头一回感到日子还不错。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个世道总算还有点道理可讲。
……
开拍一段时间,《海市口》剧组上下和谐,进度推得飞快。
李渐冶这个人,孟礼慢慢发现没一点影帝架子,只要不耽误拍戏,万事都好说。
再加上年纪差不了太多,又都有在外求学经历,俩人还挺有的聊。
李渐冶非常自律,做的是腹肌二头肌八组,吃的是草,顺道感染孟礼,稍稍拾起来一些健身的好习惯。
“咱俩得练啊,”
李渐冶感叹,“我还行,你要露的镜头多啊,你不练你好意思露嘛?”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孟礼摇头晃脑。
幸好孟礼底子不差,早年混跆拳道社,稍微练练身上肌肉线条已经远超一个无业画手该有的水平,很快达到程导和李渐冶的要求。
私底下关系好,镜头里合作就好。
程导经常说孟礼他们两个人演戏像两个职业选手打网球,球从来没有掉到地上的时候,赏心悦目。
这是说孟礼接得住影帝的戏,孟礼很高兴。
但他不是很喜欢网球的比喻。
因为路秦川那个货就最喜欢打网球。
呸,全肢锻炼比不上游泳,爆发力训练比不上短跑,耐力训练比不上马拉松,四肢手眼协调训练比不上足球篮球,占个“贵族运动”的名头,华而不实,破毛病。
“咔!好!”
程导大手一挥,“小孟这个表情好!你俩有时候就是互相看不上,就要这个调调,好,好!”
哎呀这实在是瞎猫逮到死耗子,孟礼十分不好意思。
不过留给他不好意思的时间不多了,估计程导看情绪到位,决定拍一场重头戏。
这场戏是米罗接到一组走廊油画单子,熬大夜赶单。
刚刚到便利店工作的陈察正在适应三班倒的作息,带回来便利店的鸡腿汉堡当夜宵,给米罗带一份。
两个人在满屋子颜料味道里一起吃完,陈察不小心碰倒米罗的画架,油画布铺落在地,颜料的瓶瓶罐罐也东倒西歪,沾两人一身。
米罗也没生气,实在是头昏脑涨,一把扯掉T恤准备去冲凉,转过身的的时候,被扑到画布上压住。
程导的本子,讲究含而不露点到即止,真正亲密的动作不拍,主要拍黑灯瞎火五颜六色里两个人的几句对话。
米罗:你个傻逼画布颜料都是钱。
陈察:我就是赔钱货,你收留我进门的时候没料到吗。
米罗:你起开,狱里给你喂的什么,死沉死沉的。
陈察俯身迫近:没你喂的好。
米罗摸他的脖子和背: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陈察:米罗,我还想要别的。
然后镜头一黑再一亮,程导说下个镜头嘛,就是一张乱七八糟颜色散乱的画布,跟李渐冶、孟礼没关系,那是道具组的活。
孟礼看着工作人员在画布上涂抹,心说画布play,还挺新潮。
那边程导左看右看,看中孟礼和李渐冶脸上身上花花绿绿的造型,临时喊摄影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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