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将香炉搬至庭院,焚起浓香。
赵令僖窝在躺椅中,旁侧四名婢女打扇送凉,她稍有些困倦,掩面哈欠着催问内狱的人来了没有。
内狱司刑太监背着一件皮革包袱,提盏灯笼匆匆赶到清平院。经通传后一路小跑着到赵令僖面前跪下叩首问安:“内狱司刑房峰问公主安。属下来迟,还请公主恕罪。”
京都夏夜闷热潮湿,房司刑一路跑来,早是大汗淋漓。叩首时面上汗珠落在地面,砸出几片汗水渍。
赵令僖隐隐约约嗅到一股酸气,忙掩着鼻息,摆了摆手令他退远些。
房司刑依令跪行退开,叩首再问:“不知公主急招属下前来,可是要处置什么人?”
“本宫有个心肝宝贝。需要借你的手稍稍惩戒一二。”赵令僖示意婢女再近些打扇,凉风送来,她舒心惬意地合上眼睛。
房司刑一头雾水,谨慎问道:“不知公主想要何种惩戒?”
“要断了他的手,却不能留下残缺。”赵令僖又笑吟吟补充道,“也不能见血。本宫心疼他,见不得血腥。”
房司刑松了口气道:“这个好办。敢问公主是在何处给何人动刑?”
赵令僖招招手,宫人便将张湍推到庭院中央。张湍面无惧色,不卑不亢走上前,向房司刑颔首道:“有劳房司刑。”
烛火照下,房司刑定眼一看,见张湍身着朱色官衣,大吃一惊,落下的一颗心再度悬起。虽说靖肃公主之令不可违,但他小小一个内狱司刑,要给朝廷命官上刑,难免心有顾虑,忐忑万分。何况这位朝臣年纪轻轻就得以绯袍加身,前途不可限量,他如何敢得罪了?
“动手吧。”
房司刑左右为难,最终硬着头皮取下皮革包袱,小声向张湍说道:“这位大人,得罪了。”
内狱刑罚向来残酷,赵令僖不忍细看,便抬起双手遮在眼前,食指中指分开些许,露出一丝缝隙,透过缝隙悄悄观看。
她只看到房司刑取出刑具,将张湍右手按在桌案上,接着有几声沉闷撞击声。期间张湍未发出丝毫声响。
片刻,房司刑撤下刑具,松开手。
一声闷响传来,张湍应声倒地。
院中浓香弥漫,兼之天气闷热,燎得人烦躁难耐。宫人们焦虑万分,离得远的大胆张望,离得近的小心打探,只怕这位状元经不住这一番内狱酷刑。若他命丧当场,院中宫人恐怕也要跟着倒霉。
赵令僖久不见动静,莫名其妙,撤开双手探身看去,问道:“怎么不吱声?”
房司刑探过鼻息后回话说:“回禀公主,这位大人吃不住痛,昏过去了。但性命无忧。至于没有声音——属下在内狱司刑多年,确实也是第一回见直到痛昏过去都能忍着不出声的。”
“没死就好。把人弄醒。”
一盆冷水泼下,张湍自昏迷中苏醒。
他侧身伏地,右掌钝痛令他想要发出惨叫,残余理智迫使他咬紧牙关,未让叫喊声漫出口腔。他竭力地忍耐,苍白的脸上满是晶莹珠子,分不清是汗是水。
“张状元?”赵令僖走近,弯腰屈膝探身看他,一串水珠自他脸颊划过,描过鼻梁,自鼻尖滴坠。
他隐约听到有人唤她,勉力抬眼,水珠汗珠趁机侵入眼眶,原本模糊的视线一霎清晰起来。他看到一双眼睛,如两汪清泉纯净天真,看到一张灿烂笑脸,像夏日盛开的蔷薇。
——人间若有恶鬼,必会效法作此乔装,方能哄骗世人,遮掩恶行。
他偏过头,躲开了目光。
“你们两个。”赵令僖直起身看向成泉次杏二人,“便宜你们了,一人领二十廷杖。从明日起敦促张状元,每日一封奏疏,早膳后送到我那儿。”
哄人确是件耗费心力的事,赵令僖疲乏困顿,略略沐浴梳洗之后便入睡了。
一宿无梦好眠,次日巳时方才悠悠醒来。次燕慢慢卷起纱帘,通传道:“公主,太子妃娘娘派人来了。”
“嫂嫂怎么突然过来,是太子哥哥又得了什么好玩意儿?”
“来人只说太子妃有些趣事要说给公主听。”
赵令僖在妆镜前坐下,由次狐伺候着梳妆,目光扫过镜中,见次狐未戴耳坠,便道:“待会儿这些耳坠你随意挑一对,赏你的。”
“谢公主赏赐。”
梳过妆,披上纱衣,又有人来通传,说太子妃已至殿外。
这位太子妃闺名罗书玥,相貌家世都是平平,靠着祖上和皇后娘家攀上些关系,被皇后相中带入宫中亲自教养长大。皇后离宫前安排下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她和太子的婚事。
在旁人眼里,以罗书玥自身条件,只堪堪做个妾室,如何能当得起太子正妃?赵令僖却不觉得,比起太子长兄,她更喜欢这位长嫂。
罗书玥性子温婉柔和,善解人意,总能猜出她心中所想,与其相处轻松愉悦。今日听到罗书玥要来,她满心期待,欢欣鼓舞地先一步到茶厅等着。
刚到茶厅落座,茶盏还未端起,罗书玥已至厅前。赵令僖起身小步迎上前去,拉着罗书玥一同落座,催促着宫人端些罗书玥喜欢的糕点果子来。
罗书玥还未坐下便问:“听说你昨夜召了内狱的人,可是宫里有谁惹你不痛快了?”
“有些个人不听话,给个小小的教训,没什么大事,咱们不提这个。”她撒娇摇着罗书玥的手臂,“嫂嫂,有什么趣事,快说来听听。自次燕传话后我就惦记着,片刻也等不得了。”
“几日不见,还是从前那个却愁。只是再心急,也要慢慢来。”罗书玥抬手替她理顺耳发,温声问道:“我且问你,昨日是不是将新科状元招入宫中了?”
赵令僖点点头:“是招来了,就在清平院里住着。”
“我要说的趣事,正与这位状元有关。”罗书玥招随侍婢女上前,取过一纸信笺,交予赵令僖手中,方才继续说道:“殿下知道却愁许是喜欢这位新科状元,便遣人去打听了一番。人倒是干净,却有一点——是个订了婚约的。”
她将信笺展开,纸上所述乃是张湍生平,出身书香门第,虽不算什么显赫门庭,但在当地也算望族。祖辈世代读书,出过举人,亦出过进士,却都不精于官场之道,仕途不大顺畅。张湍开蒙早,读书颇有天分,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
张氏一族门风俭朴,教出一个不喜奢华、洁身自爱、清正端方的张湍。不似寻常文人在读书科考之余总去风月场所一问风雅,张湍从不出入秦楼楚馆。恪守礼教规矩,娶妻之前不纳妾、无通房,这便是罗书玥所说的“干净”。
至于他的未婚妻,则是祖辈世交家的女儿,姓孟,亦是书香门第出身。
“孟家有门近亲在京中,殿下差人去问过。这位孟家小姐,平日里规规矩矩足不出户,只每年观音菩萨诞辰会随祖母一起去庙中进香。”罗书玥又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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