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一路走好。”
穆辞令左手搂着方才已被施法治愈完全,现在仍在昏迷的魖敕,将右手一直持着的藤袋放进了郑平安生前为自己挖的那个小的可怜的土坑。
家乡的土是这世上再温暖,厚实不过的棉被。
穆辞令右手轻抬,坑旁新鲜翻出的泥土将其填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一丝人为翻动的痕迹。
这辈子受过的苦太多,下辈子便一定会幸福快乐。
穆辞令在郑平安的坟前静默伫立良久后,转身抱着魖敕,缓步走向密道入口。
穆辞令照着郑平安生前为他们这一干人领的路慢慢返回,而她身后踏过的每一寸荒芜,死气沉沉的土地不知何时竟开始纷纷冒出新芽儿,把那些裸露在外的森森白骨也全然覆盖住。
就连那些个倒塌,破败不堪的废墟也漂浮在空中,被翠绿的灵气包裹着重组,恢复如初后又被小心安置在原处,好似这一场浩劫从未在喜乐村发生过。
行至村口,穆辞令抬头仰视着已失去光泽,蒙尘已久的牌匾,口中念了个净洁咒,那牌匾便眨眼间好似让人重新上了色,再次变得光鲜亮丽。
终日沉默的寂静沼泽地,终于迎来了本该属于它的明媚春景。
与无涯阁分席而坐的赵逑曦不免出神地凝视着那抹孤寂的玄色身影,一时连眼中人走到面前时还未能反应过来,仍是嘴巴微张,呆愣愣地看着穆辞令。
“怎么了?一直盯着我作甚?”
穆辞令难得见赵逑曦失态模样,忙盘腿坐下,一只手托在脸颊下方,眸中的疑惑神色怎么兜也兜不住。
赵逑曦被一张骤然放大的俊脸吓到,忙扭过头去,耳根处浮起一层淡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道:“……没,我只是在想,我们拿了鬼哭果后该去哪儿。”
穆辞令听了这话,抚着魖敕柔顺皮毛的手忽地一顿,并未直接回答赵逑曦,反倒是轻声给姜意抛了个先前就已经问过的问题:“阿姐,我师哥他……你清楚他的下落么?”
正一旁调整气息的姜意闻言,眉头高高隆起,丹唇开开合合,还是小声说出了穆辞令最不想听见的答案。
“那日你替我们引开魔头后,我们没日没夜的逃,聂寒清一人全力迎战……奈何那群修士跟见了血的蚂蟥似的,撼天攻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逼不得已,将我藏至一处较为隐蔽之处,自己则是冒着性命之危冲了出去。”
“待我好不容易喘过气来,他与追杀的修士早已尽数消失。我一时不知应该去哪儿,便误打误撞闯进山外山,被那里的好心百姓所救。又碰巧听得忘忧祛炽莲下落,想着你应该会寻来此地炼化火毒,于是便在山外山守株待兔,小住了一段时间。”
这一大通话,穆辞令几乎只听进去了“冒着性命之危”与“尽数消失”两个词眼。
“啊……”
穆辞令不知此时应该说些什么,只是闭上双眼,心中顿觉如雪崩般轰然塌陷,喧哗一片,震得穆辞令双耳嗡鸣之声不断,仿佛茫茫天地皆白,徒留她一人独坐于此。
姜意抿唇,又道:“我……对不住。”
偏生此刻本安静如鼠的无涯阁那片又叫嚷起来,引得姜意与赵逑曦分神一二。
“妙儿,鬼哭果是否取到?”
方灵妙自袖中拿出块闪着白芒的莹润玉石,欢喜唤道:“阿爹!”
“是灵妙无能,未能护住阴器,鬼哭果自然也没能摘下。“
方灵妙话音刚落,玉石那头又紧接着响起带着满腔关怀之意的声音:“可曾受伤?果子没摘便没摘罢,我的女儿只要没有受伤,阿爹就心满意足了。”
“没有。”方灵妙下意识摇头,余光又瞥见穆辞令三人,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将鬼哭果一事向方应痕全盘托出,“阿爹传音给我,除了询问鬼哭果外,可还有什么要紧事?”
“可曾记得几月前被我无涯阁覆灭的观玄宗?”
“当然记得,就是那勾结魔道,窝藏人妖混血的宗门吧。”
方灵妙并未刻意压低声音,这句不分青红皂白就给观玄宗扣上屎盆子的妄言自然便被穆辞令听了进去。
穆辞令下意识睁开双眼,眼底滚上一层浓郁的黑雾,连带着体内丹破合化而成的元婴命胎那本就有的三分乌色又添上两分,形成半乌半金的诡异之象。
“这观玄宗曾坐拥地下灵脉,纵使我七十一仙门联手将其覆灭后,那断裂灵脉仍旧日夜不停地吸收天地灵气。现如今观玄宗旧址灵气覆地,煞气翻天,已然形成了凶险万分,孕育着无限机遇的秘境。”
“其余仙门得知此消息,皆是马不停蹄地赶往。我儿与你林师兄此番领着我无涯阁年轻翘楚也一并前去,分上那一杯羹。”
无涯阁弟子听得掌门此言,一个个又变得生龙活虎,摩拳擦掌。看那架势,若不是刚与吞神鹫一顿恶战,恐怕又要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地驭器赶往。
方灵妙见众人兴致如此高涨,本欲吐出的拒绝字眼在口中滚了两三圈,被硬生生咽回腹中。
“好。”
“万事小心,如遇不测便立即折返归宗。天材地宝和机遇数不胜数,可你们的性命终归只有一条,我只要我的女儿与弟子们平安归来,明白否?”
“阿爹,妙儿会的。”
方灵妙应声刹那,玉石本闪烁的强烈白光黯淡下来,变回一块从外表上看与寻常石头并无不同的玉石。
穆辞令突然出声道:“方小姐。”
“方小姐是要去那几月前就灭门的观玄宗么?”
还未等方灵妙开口,还在生着闷气的林逐却一下站起来,仿佛一只嗅到阴谋诡计的肮脏气味的野狗,面带不虞地死死盯住穆辞令,道:“怎么,难不成你这位高手还想领着你这两个小跟班,跟在无涯阁屁股后面捡残羹剩饭吃哇?”
穆辞令皱眉叹息摇头一气呵成,故作无奈道:“只是顺道而已,道友恐怕是误会了。”
“我们三人曾与观玄宗内的修士结下深仇大恨,一直未能亲手报仇。且我三人消息闭塞,没想到观玄宗竟被正道覆灭,如今等到这大好机会,自然是要亲眼见证其惨状,以消心头未平之恨了。”
林逐眉心紧锁,显然没能相信穆辞令刚想好的一套说辞,狐疑反问道:“哦?是吗?你们瞧着同我们一样年纪,修为也算同龄俊彦之人,怎会消息闭塞至如此地步?另外——我看你三人面上平静无波,不像是听到仇家灭门该有的样子啊。”
还有……林逐把两只眼睛眯成一道细细的缝,上下将姜意仔细打量了几个来回。
他怎么觉得,这蒙眼紫衣女修竟没来由的让他觉得眼熟?
穆辞令看见林逐对姜意不加掩饰的探究目光,连忙张口打断林逐思绪:“道友,修为高不代表人缘好,更何况秘境之中,一日可抵外界十日光阴,倘若我一直身处秘境增进修为,又上哪儿去听得这些风风雨雨?”
“至于为何面上平静……难不成非要我狂喜狂笑,才能泄出堵在心口已久的怨气?”
方灵妙怕二人要吵起来,忙打圆场道:“一齐去便是了,目的相同又何必在乎方法两样?”
林逐见方灵妙出面调和,才歇了嘴皮子,又用自己那核桃仁大小的光滑无褶皱的脑子仔细想了想,觉得穆辞令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在,索性直接闭口,长袖一挥,自认为不再跟这头蠢猪继续较量下去。
“真的要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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