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怀道:“故族长饲魔后,凭着残存的意志将飞廉的一部分魔气和自己的尸身融合做了一个‘容器’。
“之后每一任端木氏族长来到沧溟道,都会分出一缕神念寄于容器当中。”
所谓容器就是阿织眼下看到的慕怀这一副畸变的肢躯。
分神即分魂能够承载一个人的神志。是故当年慕怀身葬伤魂谷但他存于沧溟道的一缕神念却得以幸存。
“至于……当初为何把你投下伤魂谷。”慕怀说着长长叹了一声终于提起这段往事。
“慕衿是我的骨肉,他素来是什么样的,我如何不知?一点细微的变化,我便能看出他不是他。”
慕衿十二岁那年慕怀从族长手记中得到指引来到沧溟道从上一任族长口中得知了全部真相同时开始怀疑真正的慕衿早已消亡如今的他是借躯养魂的端木怜。
可惜除非慕衿亲口承认养魂无法佐证。
慕怀也不敢赌一旦错杀,就是弑子他不忍心。
正是慕怀一筹莫展之际伤魂谷来了两位客人叶夙和元离。
其实近千年前,端木云戟看到飞廉雏态,曾动过寻找白帝剑的念头,但最终放弃了。而历任青阳氏之主也因为祈神录的三则预言不得不放弃寻剑。何况神隐之时甘渊被春神拔起隐去了极北后世几乎无人知道青阳氏居于何地是故尽管使命相近这两族在这千年间竟少有交集。
看到青阳氏之主慕怀其实是充满希冀的。
叶夙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称已经有了寻剑之法
慕怀问:“青阳主上希望我族几人习剑?”
叶夙道:“不敢贪多一人即可。”
一人。
根本不必挑慕怀便想到了唯一的那个人。
他本欲答应叶夙的忽然他想到了慕衿。若眼下的慕衿真是端木怜他在族中教阿织习剑难保不会被端木怜发现。更有甚者若端木怜知道了青阳氏的计划说不定会提前破坏。这是端木氏瞵盼千年盼出的一线希望他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唯一的法子就是让阿织出谷。
慕怀以与剑无缘为理由拒绝了叶夙随后借口为慕衿治病将阿织投下了伤魂谷。
慕家人避世少出慕樵却与青荇山上的剑尊有数面之缘慕怀知道如果阿织被族中遗弃慕樵只能带她上青荇山。
慕怀并未料到阿织会在伤魂谷遭遇什么他觉得凭阿织的天资从妖
谷中走出来不难何况他已及时通知慕樵赶回来并把这一消息漏给了那名青阳氏的部下。
随后慕怀便不再过问阿织的事了。
那是他放逐天地之外的一线希望而他还有族长的重任需要承担。
又几年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夺走了慕衿的性命。看着亲生儿子的尸身慕怀除了隐痛更多却是释然——他再不必因担心端木怜养魂而疑神疑鬼了。
直到有一日慕怀看似无意实则有意地问起阿织的近况。
慕樵说:“她很好就是眼睛怎么都治不好。”
“她受了眼伤?”
“族长不知道吗?”慕樵提醒过自己不要怨怪族长的至少不要表现出来可每每想起阿织那双灰白眼瞳他便止不住的心疼“当年族长把她扔下伤魂谷她伤了眼睛瞧不清东西了。”
慕怀怔在原地。
愧疚是一定的
伤魂谷中有妖伤魂妖力近神。
慕怀于是想到那只跟随端木怜多年的九婴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直觉没有错慕衿不是慕衿而是端木怜他居于慕家多年为的……只是在伤魂谷中藏下一枚妖胎!
当年慕衿之死让慕怀心存侥幸而今想来或许端木怜只是找到了更适合的身躯所以放弃了慕衿这个身份。
慕怀并没有立刻乱了阵脚自不量力也好以卵击石也罢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能保护族人?
可他的尝试最终落败。
端木怜的到来拂袖之间便破了他筹谋数日的全力一击。
天妖献祭族人惨死那个罩着白袍的男子漫不经心地越过族人的尸身来到他跟前笑着问道:“是我该唤你一声‘父亲’还是你当称我一声‘先祖’呢?
“当初我养魂慕衿时你便发现我的异样了吧所以他染病时你才没有全力相救。
“不愧是端木氏的族长足够狠心。”
……
“……面对强敌我自问尽了全力是故有恨无悔迄今为止唯一的遗憾……”
慕怀说着看向阿织灰白色的双瞳。
阿织道:“族长不必自责榑木枝已治好我的眼伤伤痕虽在灵视早已恢复。”
她微微一顿一字一句道:“九婴和端木怜灭我之族害我亲人我必亲手诛之。族长放心我已在收集九婴的灵台血息它纵是妖力强大我们并非没有胜算
。”
阿织的语气冷静自持但慕怀仍能听出她破釜沉舟的决心。
神志禁锢于异躯浑浑噩噩这些年外间发生的一切都不再与他相关可这一刻连慕怀都感知到了他们即将面对的劫关。
沉思许久他问阿织:“剑学得怎么样了?”
“从未懈怠。”
“你呢?”慕怀又看向叶夙“白帝剑找得怎么样了?”
叶夙道:“剑袍、剑柄、剑刃、溯荒剑心俱已寻得铸剑火只余微弱火种但……有人帮我们找到了点火之法。”
慕怀听了这话心不禁抖了一下。
当年他把阿织投下伤魂谷仿佛在最贫瘠的土地上播下了一粒种因为太难了从不敢期待它的长成没想到时隔多年他们竟越渡万难真的找到了白帝剑。
“如果……”慕怀哑声道“如果在剑道上再推你一把
阿织看着慕怀。
简简单单一句问她知道这背后的意义是什么。
良久她安静地点了点头。
慕怀于是柱杖起身蹒跚地迈过那道“生者止步”的石碑对阿织和叶夙道:“你们两个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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