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先生被奚琴说中命门,一下子变了脸色。
奚琴朝宫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说道:“你每一次换身之后,都是朝太极殿的方向逃离,怎么,那边有什么吗?”
计先生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终于妥协:“好、好,只要你不杀我,我给你溯荒!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奚琴一听这话,稍稍一顿。
其实他并不确定计先生的计划,只是觉得裕王赶在这个时候继位东宫,实在蹊跷,所以出言试试计先生罢了。
没想到这一试便试出端倪,计先生慌得连溯荒都肯让出来。
奚琴立刻传音:“阿织,太极殿。”
因为这一次是在深宫中抢夺溯荒,来之前,奚琴和阿织便分好了工,阿织破除宫中法阵,以防计先生走投无路爆开法阵伤害凡人,奚琴利用溯源之法,截住计先生,看看这个久堕凡尘的修士究竟给自己留了什么后路。
阿织听了奚琴的传音,身形一掠,立刻出现在太极殿上方。
身着各色朝服的群臣已从宣和门进入大内,静候在丹墀台下。丹墀台上、宣和门外,两万禁军整齐列阵。颁布诏书前,如此肃穆的态势令阿织神思一凝,她隐约觉得会发生些什么,但她来不及管这么多了,眼下解阵才是最要紧的,深宫法阵不除,他们寸步难行。
阿织的掌心凝聚出十二宫方位,往下一罩,以丹墀台为圆心,所有看不见的法阵具现眼底。
计先生虽然不知道奚琴传了什么话出去,但他隐约能猜到,眼前这位仙尊,已经找准方向了。
他惶恐道:“我已经答应把溯荒给你了,你、你还想怎么样?这么折磨我,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奚琴道:“我说过我只要溯荒吗?”
他笑了,不疾不徐地告诉他:“我还要你的命。”
他说着,掌中忽然狂风汇聚。
计先生瞳孔一缩,他在奚琴的眼中看到了恨意,他蓦地明白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根本不是为了溯荒来的,你跟阿采那个丫头片子一样,你是为了拂崖,你想给拂崖报仇!”
奚琴道:“猜对了。”
“可你、可你即便此刻动手,也只能杀我的傀儡身,不可能——啊啊啊——”
不等计先生把话说完,下一刻,他眼睁睁地看着奚琴的手穿过自己的眉心,揪住他体内的那一缕魂息。
肉躯再度爆开,但这一次,魂息却没有随之消散,它被奚琴提前缚住,当作一块引路石,送了出去。
计先生的本体似
有所感,忍着剧痛切断了与所有魂息的联系,但是,真身能做到的事,傀儡身却做不到。
只在一瞬之间,奚琴就锁定了余下八具傀儡身的位置,他的身形如同幽影一般,一刻不停地闪现在八具傀儡身前,八具肉躯在弹指间接连不断地爆开。
与此同时,禁室里的初初目瞪口呆地看着晷盘上的光点迅速消失,直觉告诉他,奚寒尽似乎干了一些残忍的事。年幼的无支祁望着半空中的传音石,几番欲言又止,最终,畏惧压过了好奇,他不敢多问了,小心翼翼地后退了一步。
奚琴杀完最后一具傀儡身,顺手捞出其中的魂息,这才接着计先生适才的话,说道:“找你的真身的确费事,不过,这也无碍,你拖延你的,我杀我的,互不影响不是?”
他指尖一紧,径自捏碎了这缕魂息,魂息在剧痛中发出无声的惨叫。
奚琴道,“告诉你的本体,下一个该他了。”
天边浓云汇集,未时的钟鸣响了,阿织的声音传来:“奚寒尽,天有异像。”
奚琴“嗯”了一声,他的身形原地消失,出现在太极殿上空,阿织的身旁。
从宣和宫门到太极殿上,所有的法阵都解开了,但奚琴并没有急于动手,他与阿织一起垂目下望,淡淡道:“镜中月主人的真身,居然是他。”
未时已至,礼部一名大员捧着一道明黄谕旨快步登上丹墀台,展旨唱道:
“吾皇有旨——朕绍膺骏命,自登基以来,继天立极,抚御寰区——”
随着立储诏书唱出,宫禁中的两万禁卫、数百大臣,以及所有宗亲、内侍一同跪拜在地。
广袤的太极殿前,玉阶之上,却有一人在无边的风声中抬起了头。
此人身着衮冕,看上去大约刚到而立之年,他生的一双和善的笑眼,模样十分俊美,此人正是大周朝的皇长子,裕王。
“今皇长子裕,孝惟德本,周於百行,可立为皇太子——”礼部官员继续唱道。
裕王在听到这一句时,露出了一抹笑,这抹笑却是讥讽的,揶揄的,似乎他对这一份关乎国运的旨意并无丝毫敬畏之心,目色里透出的只有得逞的快意。
他的目光忽然投向高处,与浮在半空的阿织和奚琴相接。
阿织与奚琴匿了身形,凡人是看不见他们的。
但凡人看不见,不代表修士看不见,他们二人的身影映在裕王眼中,清晰又分明。
原来,这才是计先生的真身。
原来,计先生的真身,就是大周朝的皇长子裕
王!
难怪计先生堂堂一个出窍期修士性情傲慢且轻狂明明视凡人如蝼蚁却甘为孺子牛尽心尽力地辅佐一个俗世之王。
真正的裕王早不知何时死了或许在他招贤纳士之时或许在他开始全心信任计先生之时而眼前的这一个是躲藏在禁中一个疯狂到不计后果的修士。
天边黑云压境滚滚浓云落在凡人眼中或许只是一场急雨将至然而在仙人眼中这却是异像。
自古凡间命脉观星可窥得其中玄机阿织和奚琴举目望去就在这时立储诏书宣唱之时黑云后的星脉开始改变轨迹凡世邪仙当道国运即将改变。
而计先生或者眼下该称他为裕王之所以一直拖延就在等这一刻。
因为不管他是真的假的此时此刻领旨的是他受封太子的是他他就要将自己的命和国运系在一起成为人间命脉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不管他将来的下场有多惨只要有修士敢动他那就是干涉了人间命脉凭他分神仙尊又如何?!
礼部的圣旨宣唱完毕群臣跪拜不敢抬头数万伏地的身躯中只有裕王迤迤然起身人间命脉的星轨正在改变他气定神闲地理了理袍摆慢步走到宣旨的官员前。
他回想从前。
其实在迈入宣都之初他没想过后来这么多的。
只是觉得仙门无趣修为亦难精进不如在凡世中来寻些乐子。
后来不知怎么被裕王招至麾下不知怎么成了镜中月的主人。
他混于凡世却从来看不起凡人哪怕这个凡人贵为王侯将相。
裕王愚笨秀洲拂崖家的案子他办得不干净却不知如何善后看皇帝青睐祁王他情急之下自暴自弃计先生于是心想他辅佐这样一个蠢货做什么呢?左右他天人五衰魂魄也开始残损这一世将会是他的最后一世不如取裕王而代之踏上这凡尘万万人之巅去看一看风光。
而此刻他就快要成功了。
宣唱圣旨的官员也朝裕王拜下一旁跪地的内侍高举手中玉盘当中放着东宫太子的冕冠冠上本该镶嵌东珠的位置嵌着一块华光流转的琉璃。
那便是第四块溯荒碎片。
神物神光内敛如此喜人。
裕王接过冠冕传音过去:“如何二位仙尊是不是很遗憾?”
他笑道:“其实你们已经快成功了怪只怪我比你们早来人间几十年这人间我为主你们为客那些法阵与傀儡身阻不了一日
,阻上你们一两个时辰还做不到吗?
他将嵌有溯荒碎片的玉冠戴好,心中再也不惧,仰头直接看向奚琴,这个信手杀了他所有傀儡身,让他承受了十二次魂碎凌迟之苦的仙,“可惜,人间命脉已经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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