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无锋背着沉甸甸的拘魂袋，心里盘算着够阿月“吃”上一阵子了。
这袋子里装的不是什么稀罕物，不过是后山乱葬岗里那些饿疯了的孤魂野鬼。
他抛了点儿自己凝练的、带着精纯阴气的残魂做饵，那些饿疯了的魂体便争先恐后地扑了上来，被他轻易收拢。
手段是粗糙了些，但胜在实用。
那日和纪温醒他们分道扬镳后，他带着阿月辗转多地，能寻到这么个悍匪聚集的寨子落脚已是不易。
这里的人戾气重，横死的多，阿月的“饭食”来源总算有了着落。
寨子虽破败，终日弥漫着劣质酒气和血腥味，但人多，阳气杂，反而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山风穿过稀疏的林子，带起一阵呜咽，像是什么东西在哭。
戚无锋紧了紧肩上粗糙的麻绳袋子，粗糙的布料硌着肩胛骨。
他早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能引动天地灵气的铸剑大师了。仙力散尽，只剩下一身打熬过的筋骨和刻进骨子里的警觉。
他转身，准备沿着来时的荒草小径下山回寨。
“啪、啪、啪……”
几下清晰的掌声，突兀地在寂静的山岗上响起。
戚无锋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猛地转身，右手摸向腰间——那里有一把防身的短匕。
月光被薄云遮蔽，山岗更显昏暗。
几步开外，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立在一座半塌的坟包旁。
那人身形颀长，穿着一身料子极好、在夜色中泛着幽光的玄色锦袍，脸上覆着一张毫无表情的惨白面具，只露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站在那里，仿佛融入了周围的阴影，像一块插入此地的碑石。
“想不到啊……”
面具人的声音响起，在山风里格外清晰，
“昔日名动六界的铸剑大师戚无锋，竟已沦落到与孤魂野鬼争食，在这腌臜匪窝里苟延残喘的地步。”
戚无锋喉头滚动了一下，用力地攥紧了手中的拘魂袋。
“你是谁？”他问。
面具人微微歪了歪头，“我是谁，并不重要。”
他向前踱了一步，步履无声无息，仿佛脚不沾地。“重要的是，‘他’要你回去。”
“他？”戚无锋瞳孔骤缩。
这个称呼，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对方口中的“他”指的是谁——那个将他从云端打入泥沼，禁锢了他不知多少岁月的存在！酆都！
“回去？”戚无锋的声音陡然拔高，“休想！我好不容易才……”
“好不容易才逃出来？”面具人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
“戚大师，看看你现在。靠捡拾这些污浊不堪的残魂度日，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藏。这，就是你追求的自由？”
他抬手，指向戚无锋肩上鼓鼓囊囊、散发着阴冷怨气的拘魂袋。
“这人间生魂，粗鄙不堪，食之如同嚼蜡，只会污了‘她’的灵性。随我回去，‘他’允诺，供给‘她’的，必是上等精纯的魂魄，管够。”
面具人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戚无锋的身体，落在了寨子方向。
这诱惑，对戚无锋而言，是致命的毒药。
他深知阿月需要什么，也深知自己如今获取“食物”的艰难。
但回去？回到那个暗无天日、被当作工具的地方？
让阿月重新成为被豢养的、供人驱使的兵器之魂？他宁愿死！
“滚！”戚无锋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他猛地将拘魂袋甩在地上，里面的鬼魂发出惊恐的尖啸，他却不管不顾，反手拔出了腰间的短匕，摆出一个防御的姿势，尽管这姿态在面具人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告诉‘他’，我戚无锋就是魂飞魄散，烂在这山沟里，也绝不回去！”
“冥顽不灵。”
面具人似乎失去了耐心，声音骤然转冷。
没有多余的动作，面具人只是抬起了右手，五指微张，对着戚无锋的方向，轻轻一按。
“轰！”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凭空而生！
戚无锋只觉胸口如遭重锤猛击，五脏六腑瞬间移位，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他被狠狠抛飞出去，撞断了一棵碗口粗的小树，又重重砸在一块墓碑上。
短匕脱手飞出，不知落到何处。
剧痛席卷全身，眼前阵阵发黑，仙力尽失的他，在这种存在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呃啊……”他蜷缩在碎石泥土中，大口咳血，连挣扎着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索命的黑影一步步逼近。
“既然你执意寻死，那就成全你。”
“至于‘她’……”
面具人的目光再次投向寨子方向，“‘他’自会取回。”
就在面具人的手即将再次抬起，彻底终结戚无锋性命的刹那——
“铮——！”
一声凄厉的剑鸣，骤然从寨子方向传来！
是阿月！她不是人形，而是化作了一道燃烧着惨白色魂焰的剑光！
她舍弃了剑体的庇护，以最本源的魂灵形态，不顾一切地扑向了面具人！
“阿月——！不要！！！”戚无锋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挣扎着想扑过去，却只是呕出更多的血。
那道燃烧的剑光，狠狠地撞向了面具人按向戚无锋的那股力量！
“嗤——！”
惨白色的魂焰与幽暗的酆都之力猛烈碰撞！将方圆十数丈内的坟茔、石碑、荒草尽数夷为平地！重伤的戚无锋再次被掀飞数丈远。
面具人身形微微一顿，袖口被灼烧出一个焦黑的破洞。
但他终究是酆都的人……
阿月的魂焰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摇曳、黯淡。
她虚幻的身影在魂焰中浮现，变得更加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
她嘴唇翕动，没有声音，但戚无锋却听到了，她说：
“走…活下去…”
下一刻，魂焰彻底熄灭。
阿月燃烧殆尽的魂灵，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在幽暗的山岗上，无声地、彻底地……
消散了。
没有轮回，没有痕迹。
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阿月——！！！”
戚无锋的嘶吼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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