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谡对当山匪并无热爱,当初入寨的理由也很简单。
一来是看不得这些人怂,劫个为富不仁的小地主都畏手畏脚,瞻前顾后。其二,也是更重要的,那时他练武练得正狂,内火旺盛,需要找人发泄,土匪窝正合适。
可有可无,于是来得也少,入伙半年多,周谡真正进到山寨的次数,加起来不超过五次。
至于这些人为何拥戴他为二当家,想来也不是有多亲近他,纯粹只因,他拳头硬,而他们被收拾怕了。
正是这样的一群乌合之众,居然敢劫一方大员的亲子,从李铁那里听到时,周谡是不大信的。
媳妇如今有孕,他肩上担子更重,不容有失,便是不乐意,也要走上这一趟。
哀崂山地势复杂,山脉连绵,横亘南北两州,若不路上做些隐蔽的记号,便是老道的走山人,走夜路时,也有可能迷失方向。亦或是,走到半道上,就因误闯禁地,而被拦住。
“哪里来的不开眼的,不晓得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嗷,哥,你打我作甚。”
“不开眼的狗东西,这是二当家,傻了吧唧的,快给二当家问好。”
常顺摁着新收的小弟给男人赔罪,笑嘻嘻道:“就等着二当家回来商议大事呢。”
说罢,常顺举高了火把往男人跟前凑,瞅瞅他面上泛着凛凛寒光的玄铁面具,又是一通夸:“二当家这面具怪好看的,比之前那个更威风。”
好歹露出了口鼻,能透透气,且气势也足,乍一看去,周谡一身黑衣,长身挺拔,就像地府里冒出来索人命的俊阎王,怪能唬人的。
换个人这身打扮,未必有这又煞又俊的效果。
周谡无心理会常顺的吹捧,进了山寨,到了议事厅,便开门见山道:“既然我说的话不作数,那么,这个二当家,也没做下去的必要了。”
常安正给男人倒茶,听到这话,手一抖,茶水险些泼出来。
常顺更是一把接过茶碗,两手捧着恭恭敬敬递到周谡面前,然而看在周谡眼里,这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俨然就是做贼心虚。
“二当家,那日咱在山林里遇见,本想着说白的,可惜没机会。”
“你们做都做了,还怕没机会说。”周谡目光平静,看似不愠不恼,却未接常顺递来的茶水。
常安正要开口解释,却被大步走进来的男人抢了先。
“人是我劫的,与常家兄弟无关,奸臣狗官的家人,蛇舞一窝,绑了就绑了,又有何错。”
周谡闻声看向来人,身高体型与自己相仿,年岁也瞧着差不多,只是面容更显凶煞,左眼角一处伤疤横过鼻梁,斜落到了右下唇,似将整张面孔划分开,显得狰狞无比。
“二当家,这是老九,上个月才投奔而来,一直没机会给您引荐。”
周谡看着男人:“怀谦并非贪官污吏,在当地口碑颇佳,并无让人指摘的地方,你掳他儿子,牵连到寨里一干兄弟,实乃不智。”
老九听后冷笑:“他是不贪,可你能保证他手底下的那些官都不贪?天高皇帝远,皇帝都管不到,你在这说有个屁用。”
话语里未有半分敬意,常安不觉皱了眉,呵斥新来的不知分寸,却被周谡抬手制止。
“你又怎知皇帝管不到,难道朝廷在你们眼里都是摆设不成?”
周谡这样一问,男人呵的一声笑得更冷:“你是活在市井里吗?圣德三十八年间,南阳沔水的那场大水没听说?周边十二县四十处决堤,房屋倒塌,农田被淹,八万户人家失去家园,流离失所,死伤成千上万,遍地哀嚎,你所谓口碑颇佳的清官又在哪里?朝廷在哪里?皇帝又管了吗?”
这场洪灾,周谡也有听闻,是他父皇在位最后一年发生的。
他记得当时朝廷已经派了好几个官员前去救灾,也拨了不少赈灾银用于安顿灾民,后来官员们上折子汇报灾情,纷纷表示大水已经控制住了,灾民也得到了妥善安置。
再后来周谡继位,这事已经过去,朝中也没人再提及,自己也就不再过问。
“如果我没记错,当时朝廷拨了十万两白银,还有五十万石的粮食发放给灾民,这些在国库上都有记录,难不成还有假?”
“拨了又如何,发下来了吗?一级级地往下扣,到我们灾民手上能有多少,一人十个铜钱,掺了一大半石子的陈糠糙米,打发叫花子般打发了完事。没有一个州县愿意收留我们,城门紧闭不开,我们没有地,没有家,四处流荡,野外找块空地,铺上杂草就睡。找不到吃的,饿了只能啃树皮,再狠点,人吃人都有......”
话停到这里,老九看向周谡,直盯着他道,“可即便是乞丐般苟延残喘的我们,也碍着了他们,为了掩盖治水不力的罪证,派了大批官兵围剿,就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
“而你又知不知道,围剿我们的领头官,正是怀谦提拔上去的沭阳总兵董必修。”
男人极为平静,一句句毫无情绪地讲述,然而正是这种过分的平静,诉说的又是如此惨烈的往事,让人听了,心情愈发沉重,久久不能平复。
常顺本就是暴脾气,这会儿更是激动异常:“他娘的,以后老子见一个官就宰一个,天下乌鸦一般黑,昏君狗官,没一个好东西。”
“不行,我这就去将狗官的狗儿子宰了。”常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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