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严格说起来,常青其实算不得“叛变”二字。
那年,因闹灾荒而成为孤儿,流落至湘洲城外破庙的小乞儿,因结识了一个年纪稍长的哥哥,才免于在那个冬季,被饿死冻死。
而那时,在城外施粥行善的尤老爷,偶然间见到了角落浑身是血,手捧嶙峋石块的常青;
以及一旁浑身是伤,昏迷不醒,却仍死死抱着怀中两个煤球似的馒头的常山时——
犹豫了许久的人选,就这么被定下。
当然,“常青”和“常山”,也是进入了尤府后,被重新赋予的名字。
醒来后的常山因被伤了脑子,相较于先前,又或者说,是相较于寻常人,要憨傻不少。
那时,彻夜未归,带着一身血污,顺利复仇归来的常青一进门,即与满脸兴味的尤老爷,打了个照面。
显然,是在专门等他。
从那时起,主仆二人,便心照不宣地达成了那个约定。
他是尤羡慈身旁的那颗暗钉,将所有的一举一动,悉数禀告;
而他许诺,在事成之后,会借助那本古老书册上的法子,让常山,变回先前的那个——
正常人。
至于那被敬奉为信仰,被提至神乎其神地位的泛黄残破古老书册,其实,同民间流传的那些无从考据的字字句句一样。
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正好。
有人算准了求而不得的割不掉,舍不了;
有人深谙人心的贪与望,知晓哪怕只是再细微不过的丁点儿,在这样日日夜夜的磋磨中,也终将会被那些最原始、最不堪的,最不起眼的,所驱使。
所以,当幸家老爷带着同尤羡慈母亲的那段青梅竹马过往,以及拿钱办事的江湖道士,还有那神出鬼没的眼盲老僧,连同那本将已经疯魔了的尤老爷带至顶峰的古老书册,出现在尤府时——
就此,再难回头。
但时至今日,面对身前那仍能触及的,真真切切的她时;
那些苦与难,那些不公与难解,都变得不再重要。
尤羡慈再也不想问一句“为什么”,所有的所有,都只道一句万幸。
万幸的是此刻,万幸的是她,万幸的是,在这纷纷攘攘的凡尘俗世之中,他终于同失而复得的那个她,真切拥有着当下。
心心念念的她,九死一生的她,一颦一笑皆能扯动那颗如死灰、如止水的心的她。
“尤羡慈……你们尤家……究竟是做什么的?”
干裂的唇,缱绻地点上她的眉心;
那多日来,被悬吊在万丈深渊边的凌迟,终在她手中,得以拯救。
多日不曾开口,连日不眠不休的嗓音,并不比她好上多少。
他道:
“我们尤家——世世代代,皆是‘守巷人’。”
这世间一角千千万,思南小巷或许是最特别的,也或许不是。
它仿佛被除开三界之外,自存在,即由尤家一脉“守巷”。
守巷人出生,便注定了这无尽又孤寂的使命。
不能动私情,不可有私欲,注定不老不死,必定不死不休。
有人乐在其中,有人度日如年,有人在看不见尽头的零丁中,急切地寻找一个名为“结束”的突破口——
而更多的,则是在这纷繁的滚滚红尘中,被扯动了那根自出生起,即是禁区的“情”。
情一字,难道,亦难解。
据闻,那陪伴双亲自京都城而来的贵女,同那酒楼的少东家一见钟情;
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他不嫁。
眼见这般悬殊的门第,注定惨淡收场,却不知那少东家用了何种方式,居然在半月后,喜字高挂。
而后来,这声名远扬的尤家首饰铺,即是这位少东家特意为喜爱银饰的结发妻子所开。
婚后多年,夫妻二人琴瑟和鸣,尤夫人却始终有两个心结。
当年这门亲事不被众人所看好,并不单单是自家父母,连着当时的尤家老爷,也是极力反对;
以至于,后来虽顺利成亲,尤家老爷却并没出席,而是舍了这处,带上管家,云游四方去了。
这是其一;
至于其二——
则是那久无动静的肚子。
直至尤夫人发现了鬼鬼祟祟的丫鬟在偏门处,同送药来的医馆小药童的对话。
聪明的世家小姐自是不会直接去同枕边人对话,只悄无声息地传来大夫,确认身子无恙,以及汤药只是寻常避子汤后;
不动声色地,将一碗碗汤汤水水,给换成了先前为哄骗她喝,而命名为“滋补”的补药。
不久后,喜讯如愿传来;
只不过这喜色,只在尤夫人一人的脸上。
眼见肚子一日日大起,尤老爷借由:
“不愿看夫人因生产,而过鬼门关”为由,脸色,是越来越阴沉。
而尤夫人怎么也没想到,在孩子临近七个月时,那碗日日送来的安胎药,变为了一碗分量十足的落胎药。
那夜,电闪雷鸣,轰隆隆的雷声自远方逼近,一闪而过的银白,是鬼魅们闪现又藏起的游乐园。
尤府老宅内黑沉沉一片,下人们被关在各自屋内,抱作一团,缩在角落,大气不敢出。
年轻妇人撕心裂肺的呼救声,全被闷雷滚动进大气层。
闪电骤亮,一闪而过的是正立在床边的,半边面孔。
明明白日里还情意绵绵的自家夫君,现如今居然就一脸冷漠地看着一个年迈的老大夫,在她隆起的孕肚上,施针催产。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面对将床榻染成血海的身下,面对眼前恨不能饮他血,吃他肉的自家夫人;
尤老爷只神色如常,置若未闻,蹲身在床前,强行拉过那只被红绳圈绕的手腕,凑在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在痛苦的哀鸣中,浑身青紫的胎儿被取出;
混沌的野兽于天边奔腾、嚎叫,里头,还夹杂了尤老爷一句笃定的:
“你不会死的。”
雷雨骤降,打湿这整座城。
接连几日的雨水不停,连带那夜的罪孽,也被一并冲刷。
勉强粉饰的太平却在几日后的深夜,在豆大的雨滴砸落泥间,发出令人心惊而闷沉的响。
你细细听,里头,有年轻妇人的呼寻,还有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婴孩啼哭。
至此,府内除开母子二人的相处,还算得上其乐融融,整个尤府,都向外散发着死寂沉沉的古怪。
一个明明早产出来便没了气息的婴孩,一个明明在土下,被埋了那么些天的婴孩——
居然就这么在斗转星移间,逐渐长大。
任凭如何严加看管,漏风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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