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十六章 =
这些年来,除去新帝登基时的那场宫变,便是登基两年后,以雷霆之手段,突然发难,血洗朝堂。
至此,才算是一场完整的交接。
其中,最令人意外,也是最令人胆寒的,乃是当今圣上对前朝宰相刘家的处置,亦是现如今仍主中宫的刘皇后娘家。
这是一场自刘家而起的浩劫。
是刘家站了当年三皇子的队,不光嫁出嫡亲长女以表诚意,更是伙同他人,几次三番置那时的太子于死地;
后来,即使刘家女儿登上了后位,却仍在暗中与三皇子余孽勾结,策划谋反。
罪证确凿下,刘相于牢内畏罪自尽,除了那被灌下绝子汤药的刘皇后,其余刘家人,皆被斩首示众。
而平日里,但凡是同刘家走得近一些的,也全都无一幸免。
但,总有同刘皇后一般的“例外”。
今日除夕,宫中设宴,两辆马车在前街道口同时出现。
这一小段路上,几乎是并肩行驶至宫门前。
下了一整天的鹅毛大雪在这傍晚时分,转作绵绵柳絮,洋洋洒洒自空中旋转掉落。
朱红色的高墙厚壁伫立面前,在门口等候了许久的内侍公公认出来人,不禁一个脑袋两个大。
一身黑色大氅,脖子处圈围一条顺滑亮泽的毛领,恭王站定后并没直接入宫,只抬手示意,下人们退至一旁。
接着就见恭王似是向车厢内轻唤了声,一陌生姑娘探出身来。
姑娘一身应景喜气的红梅色,点缀金线绣以的花样,裙衫边皆覆上雪白的绒毛,肤色胜雪,她歪着脑袋,圆亮的一双眼中满是好奇。
待打量完四周,这才轻搭上早已等候多时的恭王之手,下了马车。
内侍公公不敢置信,揉了揉眼睛,却见恭王笑吟吟地捏了捏那姑娘的脸,从下人手中接过同色披风,亲自替她穿上,还细心将围有绒毛的帽子兜挡严实,妥帖整理了一番后,这才向着宫门处走来。
“恭王殿下。”
静到仿若不存在的另一辆马车旁,有人在恭王一行人抬步时,开了口。
“林尚书。”
曾释青顺声回头,毫无意外,颔首示意,脚下无半分停顿之意,说完便带着女儿,继续向宫门走去。
都说冤家路窄,这礼部的林尚书,正是当年同刘家走得近,却没被发落的“例外”;
也是这些年来,在暗中朝着曾释青下过不知多少狠手的死对头。
只因,刘家当年的“铁证”也好,“揭发”也罢,乃至于最后的“行刑”,那都是曾释青一手完成的。
“恭王殿下。”
又有人柔婉开口,款步姗姗上前,仪态万千,向着恭王行了个礼。
曾释青脚下虽停,却并没回身,朝着身侧投去一眼,将曾夕岚的好奇给按进肚里。
“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李姨娘罢?”
林尚书同自家女儿对视一眼,一改往日作风,竟也拿出几分和善来接话。
“这冰天雪地的,姨娘到底是个女子,比不得王爷身强体壮。”
听到这里,曾释青才紧了紧掌心,转过身去,看向林家人。
抛开被这林家人给耽搁了时辰的不爽,就这一眼,令曾释青想到了个算不得愉快的人——
刘昌荣。
想到那人,再对上面前的这双视线,曾释青又在心底默默摇了摇头;
这林蕉月那股子想要模仿的劲儿,是不差,但很多事情,并不是“想”,就能“成”的。
这股浮在表面的装腔作势,还有那浮躁的按捺不住——
都令曾释青只想发笑。
这么想,曾释青也这么做了。
林蕉月神色僵硬了一瞬,面上多少沾染了些不自然,
“丹棘,去把我的伞取来,给李姨娘路上挡寒。”
“李姨娘”听闻,这才转过了身来,帽檐下气鼓鼓着一张脸,向前跨进两步,同自家爹爹并肩,
“我不姓李!”
说完,双臂一伸,圈揽住曾释青的手臂,仰着脑袋,“哼”了一声,
“我姓曾!”
曾夕岚虽先天不足,在年幼时,至多也就是寡言少语,反应慢上些许,神色较寻常同龄的孩童,更为木讷呆滞些;
随着年岁渐长,这些特征越发不显,除开曾释青或贴身婢女这类长久相伴的亲密之人,旁的,甚少能察觉出不对。
只要一句:
“恭王膝下唯一的子嗣,被养得骄纵些,又有何妨?”
便可将一切合理化。
“爹爹——他们是谁?”
曾夕岚一扭头,帽子滑落,鼻尖通红。
那被吩咐取伞的护卫动作一顿,在林尚书的眼神示意下,垂着脑袋,双手将伞递上。
油纸伞被拍落雪地,一身黑色劲装的护卫就听面前传来一声,
“好生讨厌!”
* * *
今年除夕夜的宫宴似乎并没什么不同。
同往年一样的装饰布局;同往年一样的菜式;同往年一样的寒暄——
但,在往年里,总是一身勉强出现在人前的刘皇后,今夜,却是不同。
“这便是袅袅吧?”
如古潭死水般的刘昌荣,却是难得地展露出了些真情实感来。
曾夕岚努力吞咽下满嘴糕点,匆匆起身,仪态标准,跪地向着高座的帝后拜了个大礼。
“多年未见,袅袅竟都长得这般大了。”
说话间,刘昌荣下意识抚了抚自己那平摊的小腹,惆怅尚未来得及彻底划走,就被身侧的帝王一把抓住,重重收力。
刘昌荣挣脱不开,面上不显,只看着正中央那娇憨的姑娘;
因着室内暖如春,在先前伏地行礼时,颈间滑落出的平安锁——
闸口开,往事如洪水般,汹涌而来。
今夜这场宴会更为不同的,自是这个将自家女儿捂得严严实实多年,现下又突然带在身边赴宴的恭王。
“咱们恭王藏了这十多年的宝贝,终于肯放出来透透气儿了。”
礼部官员含笑打趣,换来高座帝王投掷而去的瓷器。
殿内炸开碎裂声,霎时跪倒一片。
曾释青见状起身,走至神色慌张正不停瞄他的曾夕岚旁,投去宽慰一眼,就听皇帝道:
“这除夕夜,动刑,可不吉利——袅袅,皇伯伯送你个‘郡主’当当,以作赔礼,你看可好?”
“陛下。”
满殿内,除开帝后,便是殿中央的父女二人不曾跪下,
“这不合规矩。”
历代亲王中,先册封庶出子女的,确实是没有。
皇帝并不执着于此,在刘昌荣的圆场下,赐了曾夕岚丰厚的赏,这才继续宴席。
将至尾声,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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