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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三章

小说:

[刺客伍六七]夫君是首席刺客

作者:

随迩

分类:

穿越架空

我久违地梦到了我的母亲。

梦中,她喂我爱吃的荔枝,抚着我小时的长发道:“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姒之今后若要嫁人,定当如此风光,成亲之日,谁揭下了姒之的红盖头,谁就是你的夫君。”

我已然快忘了她说这话的表情,却依旧记得那日的荔枝有多甜。

青灰的瓦檐滴着水,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远方的山际翻起柔和的肚鱼白,初升的阳光像纱雾一般,洋洋洒洒地照下来,在我身上的红绸上流动。

我被窗边的日光晃花了眼,下意识看了一下柒所在的位置,发现那里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我这才如梦初醒。

昨夜的记忆如潮海涌来,阴诡的烛火重叠着初升的太阳,让我一时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倒是一双如枯井般死寂的眼睛还深刻地残留在我的脑海里。

我不禁揺了揺头,拍了拍自己的脸。

本只是累着了想小眯一会,没想到这一眯就睡到了天亮,我暗恼自己的松懈,赶忙低头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行头,却发现一点东西都没丢。

我松了口气,对柒的印象也从杀人不眨眼的怪人变成了不会趁人之危的好人。

左右找不到他后,很快,我就带着行囊独自从庙里走了出来。

站在石阶上,我看见寺外的梅枝探进了墙沿。

天亮雨停的神佛之地,滤去了重重的潮意,变得清亮眩目起来。

婆娑的光影透过绿林映上黄墙,日光照耀在柒夜里所在的石像脚下,而闭着眼的神像在鸟鸣中静默,任由厚厚的青苔爬上了斑驳的眼角和掌心。

我猜柒早在天亮前就悄声离开了。

他的出现就像一场来自夏夜的幻觉,我原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但人与人之间的际遇有时是种奇怪的缘分。

我再次见到柒时,他出现在了难民堆里。

这座小岛上筑起的国家就像海上的浮萍,闭塞又落后,孤立无援又不堪一击。

在一朝亡了国后,岛上立马出现了大批的流民,仅仅一夜,各个城门和码头港口之间连通的陆路就都被人影堵得水泄不通。

政治倒台,经济崩塌,在来自四面八方的支援没有到达前,出口和进口的物资粮食都十分紧缺,就算是想要离开小岛的交通工具也早就没有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饥饿与恐慌在这座封建闭塞的小岛上爆发,所有人好像都变成了囚牢里的困兽。

生存变成了人类的第一需要。

水还好,毕竟前些天下过雨,走一段路常常就能遇上一条河,但食物的匮乏很快就让人性与道德变得荡然无存。

一开始每条路上还能看到三三两两逃亡的马车,但都在流民的围堵和疯抢中消声匿迹。

在生存面前,没有秩序的混乱就像沸腾的水,失去了道德的人半只脚踏进罗生门里,烧杀抢掠变成了底下那把火上浇油的火,烧得民生煎熬、横尸遍野。

那些不绝如缕的哭求和哀嚎化作了挤在热锅上的蚂蚁,密密麻麻地遍布每一个存在人迹的地方。

我是早在被掳上山前就混迹在人堆中体验过难民的可怕之处的,所以那天从山里出来后,我就找了条小溪洗脸,然后挖起一块湿泥往脸上抹得脏兮兮的,还在路上将身上那袭惹眼又精贵的喜服毫不犹豫地换下,扒了一个死人的烂衣衫穿上。

这关头,钱不是最重要的,与其带着那些沉重漂亮的衣着首饰上路,还不如多藏几块饼或几袋酒囊,至少,要先确保自己能活着走出这座岛。

我是个没什么武力值的女孩子,又是一个人,走不了山路这样的荒山僻野,无奈之下也只能混在难民中跟着一起飘。

一路上,我尽量走在后头点,努力藏好自己仅有的食物,还时刻攥着袖中防身的匕首。

身边的人争相乞讨,不管对方有没有食物或看上去落魄与否,都会扑上去哀求嚎哭一番,恨不得自己的可怜能从对方身上换来一点吃的。

我看过面黄肌瘦的妙龄女子抱着襁褓里的孩子一起饿死的,也看过饿得颧骨凹陷的年轻男人将老人抛尸野外的。

在饥饿面前,他们的嗅觉就像野兽般敏锐,力求从每一个人身上捕捉那一丝可能性,我还见过有些人发了疯,得了癔症,身边人的一点动静都会被猜疑成藏有食物的掩饰,于是蛮不讲理的争抢和掠夺每天都在上映,路上到处都是饿死或被踩死打死的尸骨。

饥饿与死亡就像一头没有形状的怪物,大口大口吞噬着人类的理智与人性,人吃人的惨状正以另一种形式上演。

我将这些看在眼里,每天只敢在所有人都入睡了才偷偷撕一点饼出来吃,即便这样,我也时常梦见他们化作饿狼扑上来将我连同食物一起拆骨入腹。

短短几日,我就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胆战心惊的兔子,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我瑟瑟发抖。

这样的转折发生在一个大太阳的中午。

也不知道从哪传来的消息,说是离我们所在的位置最近的海港几天后会来一艘异国的船,还会接济一定数量的难民离开这座岛。

有时候,黑暗中透出的一点光比黑暗本身还来得可怕。

在得知那个消息后,原本已经饿得走不动只能就地等死的人们突然如同发疯似的,开始争先恐后往那个海港的方向涌。

但是要想去到那里,还有一段不短的路要走,于是,生存的食物再次成为了人们不择手段也要得到的东西。

那时正好有一辆马车出现,铁制的车轴在草木坡上晒得滚烫的黄土路上颠簸,发出咔哒咔哒沉重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说那是某个贪官的马车,就此,一大群人像不要命似的,扑上去螳臂挡车。

有几个在前的被铁制的车轮重重地碾于车下,后面的人则是抡出刀想要杀了拉车的马,至于周围剩下的就扑上去哄抢劫掠。

一时间,草木坡上是一阵人声鼎沸的群魔乱舞。

但是,他们没有抢到什么,因为马车里很快出现了好几个手拿大刀的杀手护卫,车厢里也传出了一阵带着冷笑的命令:“给我杀光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刁民。”

言毕,他们面无表情,用手中的大刀将那些扑上去的难民一一砍倒。

一时间,血流成河,尖叫与怒吼混在夏日的腥风中飘荡。

今年的夏天本就炎酷。

晴天时,太阳当空,比往年还大上一轮,火热的日光透过林立的树影炙烤大地,鸟类难听的嘶鸣响彻长空,那些细长的草叶尖也蜷缩般打着卷,显出枯败的颓势。

炎炎夏日,长气进短气出,我听着刀刃砍在肉块上的闷响,感觉所有人的声音都被那热烈的温度烫得失了真。

但即便如此,依旧有人争先恐后扑上去,那场防卫般的屠杀并没有因为死亡而停止。

我在这场残酷的洪流中上摇下摆,挣脱不得,还不小心被人撞倒在地。

那些摇曳的人影像一张透不了光的密网,层层叠叠地盖下来,但我只能拼命抱头蜷起自己的身子,不想被乱步踩死。

恍神间,掀起的沙尘迷了我的眼,还被我咽进了嘴里,我嚼着那般干燥沉重的浊气,觉得咽进肺里的空气都变得扭曲起来。

柒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如同拨如见日般,阴翳的一角被打破,就在我以为自己会被踩死时,我听到了什么东西重重倒地的声音,一时间,属于所有人的怒吼、嘶喊通通戛然而止。

世界好像被按下了暂停的按扭,所有人的动作都被定格在这一瞬间。

在那片死寂中,我忍不住睁开一只眼睛向上看,就见阳光从上边白晃晃地洒下来,而有颗脱离了身体的头颅正随着喷洒的血液一起,像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轻轻地划过了我的眼帘。

紧接着,咚的一声。

那颗头颅落在了地上,滚到了我的手边。

我呆住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们仰面朝天,立着的影子像太阳下无声忏悔的蜡像,其中,那个紫衫黑衣的少年戴着兜帽,手中拿着出鞘的长刀,其逆着光的身影立在马背上,虚虚地落入了所有人的眼里。

在他的脚下,一具杀手的无头尸体倒在了黄土地上。

事态发生得太过突然了,那几个杀手护卫俨然没想到自己身边的一个同伴会突然被砍掉脑袋。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因为只是须臾,我们甚至都没看清他拔刀的动作,只见得紫色的刀光一闪,那剩下几个杀手也全都喷血倒地。

刹那间,血如泉涌,黄土坡上草木腥。

嘎嘎嘎——

又有饮血啖肉的乌鸦寻着血腥气而来,停在高高的树梢上。

再然后,是咚咚咚——富有节律的声响,重物失去支撑砸在了地上,那几具尸体被血染红,皆倒在了血泊中。

潺潺的血染红了滚烫的黄土地,刹那间,飞鸟惊起,树林之外的光亮渗进来,头顶上阳光灿烂,人群之间却光怪陆离,恰逢飞鸟掠过天空,有交错的落影浮光游离在了少年衣物的褶皱上。

他似乎居高临下地看了我们一眼。

虽然我看不清他隐在兜帽阴翳下的脸,但我知道他就是柒。

光影游离。

白晃晃的日光普照大地。

盛夏中午,死神看人,半睁半闭眼。

没人敢动,也没人敢出一声。

烈日当空,汗水浸过眼球,刺得人生疼,睁不开眼睛,每个人的背脊无端地窜起了一阵胆颤的冷意。

我的瞳孔也止不住地颤动。

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寂静之中掀开了马车的帘子,走进车厢里。

里边立即传来了那个官员痛哭流涕的哀嚎:“别杀我!求求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求求……”

这样的声音很快也停止了。

世界再次恢复寂静。

当柒走出来时,他连长刀都已经收回了鞘中,只有身上溅到的血能证明他刚才干了什么。

日光在所有人的头顶上蹁跹。

有一暗一明的光影掠过了少年抿唇不语的侧脸。

他在这样的注视中一边迈步准备离开,一边又抬手扯了扯兜帽的边沿往下压,不知是为了遮阳还是遮脸。

这时,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激烈而强烈的呼声。

“谢谢大侠!谢谢恩人!谢谢你杀了那个狗官!”

除了我外,所有人都在这样喊,所有人都在发疯一般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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