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临渊学她说话,却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虽埋怨她只过问宴请宾客一项,却话锋一转:“其实不必学这些耍娇的招数,忘了也无妨。我本就爱你从前的性子……”
她笑盈盈倚在他怀中,目光却飘向别处。听着单方面沉浸于热恋中的季临渊倾诉:“你近来娇气了许多,像变了个人,反让我觉得有些不真实……可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爱你……”
他说,若她变成蟑螂,就将她好生养起,不叫人踩踏;若为麻雀,便修筑园林只容她栖居;若成疯子,就随她心意行事,错了,由他承担。
这么没有底线的话,让长乐彻底怔住,趁势要他立誓。
“你若不信,可以一遍遍向我确认。”
季临渊忽然将她横抱而起,大步踏入内殿。
他胸膛温热,步履沉稳,将她轻轻置于罗汉榻上,从桌上取来一只木盒。
其中盛着一串玉坠项链,并一条金丝点翠手链。
因长乐腕上原戴一枚银铃,执意不肯摘。他便为她系上玉坠,端详片刻,柔声道:“好看。”
“这些是从我母亲遗物中悄悄留下的。她故去那年,父王称见物伤情,令人将旧物尽数焚毁……唯这两件被我藏起。他即便见过,也未记起,只以为是我妹妹雨芙之物。”
他望入她眼睛,郑重道:“虽不及聘礼中的珠玉贵重,也不比阿澈为你打造的器物精巧,却是我生母仅存的遗物。”
长乐眼眶微涩,心下烦乱:“既是仅存的,我怎能收?”
“你必须收下。”他轻吻她额头,“你我本是同病相怜。从今往后,我母亲便是你母亲。这物件,要托你传下去。”
长乐心想:去你的,谁稀罕和你同一个娘!
可心口却像滚进一颗酸梅,泛起密密麻麻的涩痛。
眼前人鼻梁高挺,眉目如画,英气逼人,偏偏与她恨入骨髓的那人有三分相像。
“我不懂如何讨女子欢心,唯能以金玉相赠。这已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大诚意。”他执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成婚之后,我所有一切,皆与你同享。”
这一刻,长乐确有片刻恍惚。一点微末的感动,大约够她缓缓眨十次眼。
她强压下心绪——这男人日后也要杀的,心软不得。
唯有一个例外:若他肯亲手了结他那父王,她或可看在贺兰澈的份上,饶他一命。
却见季临渊又陷入遐想:“我邺城子嗣不旺,我又只娶你一人,往后怕难有十个八个孩儿。但三五个也好,父王定然欢喜。其实男女皆可,若得女儿,我也为她立一部《男德经》……”
哼,孝子,大孝子!
想得倒很美,如今被她骗得团团转。
婚仪,只差最后一项准备了。
快结束吧!这诈骗的人生!
长乐唇边掠过一丝讥诮,掌心不着痕迹地覆上小腹:“三五个?你也要有这本事才行……”
她身中奇蛊,得百毒不侵之体,这正是邺王等人梦寐以求的——能令人伤愈神速,其血可毒人亦可救人的秘术。
现今天下,只有她和她亲爹,还有药王才知道的秘密。
但起死回生乃世人讹传,能容光焕发却是不假。最重要的是,能令男子精气断绝,女子经水枯竭,再难孕育子嗣。
……
可季临渊还沉浸在她上一句话里。
不怕对牛弹琴,就怕牛对你弹琴。
同季临渊说话定要谨慎,他脑中补出的情节,常与她本意相去甚远。
此刻,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他要吻她。
“殿下既提及子嗣,我倒忽然想起一桩事。”长乐不着痕迹地后仰,“不知你父王可还有生育之能?说不准日后还能为你添几个小王弟小王妹,将来与你孩儿一同长大!叫你邺城人丁兴旺!”
“殿下年纪尚轻,带弟弟妹妹正合适。”
“……”
季临渊的兴致终于被她浇灭,放开了她。
好险,好险。
长乐却又突然缠上来:“殿下,我想去学骑马。”
“骑马?”
“将来要与你同赴天下,怎能不会骑马呢。”
没费多少口舌,季临渊便欣然答应,甚至欣赏她“飒爽独立”的模样。
实则,婚仪的最后一项准备,便是要悄悄在淋琊山庄布下她的逃生软藤阵。
原本她并不需要这逃生之阵。
自十年前满门尽丧、立誓复仇起,她便想好了:复完仇,便自尽。
是这些年贺兰澈一封又一封信、一盏又一盏灯,陪她一点点扭转了死志。
让她觉得,即便失去味觉、不知冷暖的活着……也还不错。
为这阵法,长乐才想了学骑马的借口。
*
幸而季临渊政务繁忙,不能日日相陪。但他还是特地抽空,带她去了后山的毛毛马场为她选马。
试遍全场,不得不承认,还是季临渊那匹名叫“俊俊”的金骏马最为神骏,不愧是马中翘楚。
“这匹与我有缘,自从前在船上时就常亲近我,就让它陪我练练吧。”
“你若骑它,我骑什么?”季临渊虽有不舍,却最终应允,抚着马鬃嘱咐:“俊俊,从今往后,她也是你的主人。明白吗?”
金骏马丢来一个“你疯了还是我疯了”的眼神,才认命朝长乐屈膝伏下。
整个初秋,金骏马日日都被长乐拉练。
看她运起轻功攀上崖壁,陪她缠两三根软藤即返。
季临渊不在时,长乐才发觉这马极会看人下菜碟。它专寻料峭处,故意狂奔,存心吓唬她。
“俊俊,难道你和我在船上共度的美好时光,都是假的吗?”
对,假的,都是假的。
金骏马明明白白甩给她一个白眼。
“我的药,已经炼好了——到时候你那个花孔雀主子,也会这样问我。”
长乐温柔地抚摸着金骏马的耳朵,学着季临渊的口吻:“难道峰顶相伴、船中共度、还有这些时日的温情……全都是假的吗?”
“我会告诉他,都是假的。”
“其实我亲生爹爹并不是药王。我爹也曾在无相陵养过许多小马,虽不及你英伟健壮、血统高贵,但——”她话锋一转,“但你也不要太骄傲,俊俊,我家从前那些马儿,比你温顺可爱万倍。”
“小时候,我有一匹小白马,长得比你这种红棕色的好看得多。”
“你想知道它的下场吗?”
长乐拎起金骏马的耳朵,声音蓦然一沉。
“它被熊蛮杀了。”
“那个暴戾的畜生……徒手撕了我的马。”
说到这儿,她眼底的痛苦与疯狂再难掩饰,挥手间一枚暗器射出,削断一条软藤。
“满门血仇,不共戴天,何谈原谅?”
“很快了,很快了——俊俊,你最好能来参加婚仪,亲眼看着我是如何活剐他们……叫他们往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自顾自说了半天婚宴上的计划,才突然回过神来:“都说马会托梦,你知道我全部的计划,该不会向季临渊告密吧?”
霎时间她眼神转狠,戾气陡生,狠狠捧住金骏马的脸:“若你敢出卖我!我连你一起杀!!!”
金骏马沉默地与她对视良久,她才又渐渐恢复无奈又无辜的模样。
叹口气。
“算了,你只是一匹马,关你什么事呢?”
“你若真会托梦,便告诉他,早日弃暗投明……”
暮晚归程,斜阳昏黄,长乐情绪低落。
她望着喜台高搭,红绸如云,御卫们往来运送建材。
“念你近日助我任劳任怨,届时我便给他一个痛快。只捅一刀,若能活下来,便是他的命。”
“若活不下来,我亲手火化他,助他下辈子投个好胎。”
……
金骏马却半天没动静。
等她转过头时,看见金骏马龇牙尥蹄,朝她而来——稳、准、狠,踹中了她的脑袋。
她整个人从崖边滚落,跌进自己亲手搭的软藤阵里,一路翻滚,最终坠入山谷,没了声息。
啊,好爽,好解气——假如金骏马会说话。
它早就想这么干了!
*
*
*
一袭月白长衣,金带束发。
季长公子静立于栖梧宫的阴影之中,已伫立良久。
晨风大统领刚打发走一拨探问的人,回头见自家长公子仍在出神。
长乐神医坠崖的消息被严密封锁,不敢走漏半分风声。
若贺兰公子从天师观得知消息,还不知会闹成何等局面……
倘若再传出去,无论被晋国朝廷还是药王谷知晓,后果都不堪设想。
只盼她能早日康复——这事,终究瞒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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