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冰冷的LED灯管下，祝南星正站在郁沅的单人病房门口。
她摘下了口罩，医院永远散不尽的消毒水味混着其它病房飘来的饭香钻进她的鼻腔。
郁沅术后的放化疗效果不太理想，可这孩子很坚强，每次治疗的时候都是笑眯眯的。
祝南星手上的病人很多，但是她对这孩子格外上心，可能是因为祝桉也是因同样的病去世的。
“笃笃。”
她轻轻叩了两下门板。
“请进！”
隔着门还能听见病房里小孩脆生生的童音。
祝南星得到许可随即推开门，随着门缝扩大，一道温暖明亮的光线迫不及待地从门内倾泻而出。
她看见暖黄壁灯下，郁沅正趴在病床上，好像是在拼拼图。
浅蓝病号服套在郁沅身上松松垮垮的，腕上的留置针被她用卡通创可贴裹成了小花，床头柜上还堆着她最喜欢的《宇宙小百科》。
随着她走近，发现郁沅拼的正是自己在她术后给的小勇士奖励——星空拼图系列。
“祝医生！”郁沅听见动静抬头，眼睛亮得像她手下正拼着的宇宙中的恒星。
她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被祝南星轻轻按住了肩膀：“我们芋圆今天拼到哪儿啦？让我看看。”
她低头分辨这是拼图系列中的哪一张，诧异道：“拼到猎户座腰带了？”
“还差一颗蓝钻！”郁沅指着拼图边缘的空缺，病号服领口还沾着化疗后脱落的碎发，“护士姐姐说等我拼完，就带我去楼下看晚霞。”
她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从枕头底下摸出颗皱巴巴的水果糖，“给你留的！橘子味的，我尝过不酸。”
祝南星接过糖，指腹触到糖纸上的褶皱，喉咙瞬间发紧。她低头和郁沅平视，“那我帮你一起拼，你就可以早点去看晚霞啦！”
郁沅呵呵笑出声，“不行哦，护士姐姐说不能找人帮我作弊，爸爸妈妈也不行。”
话音还未落，她突然皱起眉头捂住太阳穴。
“怎么了？”祝南星心口一紧，立马扶住郁沅。
“就是...头有点晕，像又有小锤子在敲我的脑袋......”
“快点躺下，我帮你按按。”
祝南星帮郁沅揉了好一会儿脑袋，才把人哄睡熟了。
病房门忽然被推开，郁沅妈妈端着保温桶站在门口，注意到了祝南星和病床上已经睡熟的孩子，还没开口说话眼眶已经红了，“祝医生，沅沅今天又吐了两次，昨晚疼得整宿没睡......”
祝南星替郁沅掖了掖被角，看了看郁沅妈妈手中的保温桶，认真说道："我今天和放疗科调整了治疗方案，下周开始用低剂量分次照射，尽量帮郁沅减少脑水肿反应。另外，我联系了营养科，明天会给郁沅配定制营养剂，会比家里熬的粥更容易吸收。"
“沅沅她有时候疼得连水都喝不下。”郁沅爸爸揽着妻子的肩膀，声音发哑。
祝南星怕吵到郁沅睡觉，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门口，“我之后让护士每天下午三点过来陪小沅做十分钟呼吸训练，分散注意力能减轻痛感。”
她顿了顿，又补了句，“医院新来了儿童心理治疗师，需要的话我可以带她来和郁沅做游戏。”
“好的好的，谢谢祝医生。”郁沅爸爸感激地和她握了个手。
.
暮色漫进窗户，祝南星还在办公室仔细查看着郁沅的住院病历，尽管她已经点击过上百次了。
影像片上，那团曾经压迫脑干的灰白色肿瘤已被大部分切除，可放化疗的副作用像无形的网，正慢慢绞紧这个孩子的生机。
她眉头锁得紧紧的，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和向老师请教一下。
她摸出手机和向老师发了消息，很快收到了回复。
【向老师】：我在示教室，你直接过来吧。
祝南星收到准信，于是把需要的资料都打印出来，直接去了示教室。
她推开门，却发现办公室不止有老师，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景扬也在这里。
她在门口不进不退，正犹豫着是不是应该等会儿再来，开门的动静却被向老师敏锐的耳朵捕捉住了。
“南星，在门口愣着干什么，进来呀？”
祝南星于是只能先进来找个位置坐下。
示教室的桌子是长条形的，向瑾坐在中间，景扬坐在向瑾的左侧，祝南星就坐在了向瑾的右侧。
桌子上还铺满了影像片和各种文献资料，看来在自己来之前他们也在讨论疑难病例。
“南星你稍微等一下，我和景医生先把这个讲完好吧？”
“好的没事的。”祝南星恭恭谨谨坐好了。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他们的讨论结束，景扬开始收拾桌子上的资料了。
向瑾转向祝南星，“南星，我看了你手下那个儿童IDH突变型胶质母细胞瘤的病例，确实是有点困难，现在这小孩是放化疗的情况特别不好是吗？”
“对，这孩子术后经常吐，吃不下饭，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还经常疼到睡不着觉。”祝南星把MRI片直接放在了向瑾面前，皱眉道，“我知道放化疗多少会有副作用，但是这孩子的反应好像格外剧烈。”
向瑾接过片子，直接在光线直射下对着细瞧，手指沿着MRI片上的水肿带滑动，“胶质母细胞瘤术后放化疗国际指南推荐的是60Gy/30次的标准方案，但儿童脑组织耐受剂量比成人低15%。你现在用的是54Gy分30次，理论上已经做了调整。”
她停顿了一下，“但这孩子的反应比模型预测的重，可能是肿瘤残留负荷的问题。”
祝南星拿出另一张影像对比图，“周一复查增强MRI，术区边缘还有0.8cm的强化灶。放疗科张主任说可能是个体差异，但我想...会不会和她的基因检测有关？”
她掏出手机，翻出基因测序报告。
向瑾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上个月我去波士顿参加儿童肿瘤年会，有个Ⅱ期临床试验，用安罗替尼联合低剂量放疗。”
她又抽出钢笔在病历空白处画了个圈，“抗血管生成药物能抑制肿瘤新生血管，理论上能减轻放疗引起的水肿。”
“但安罗替尼的儿童适应症还没批。”祝南星立刻接话，“伦理审查可能卡壳。”
“所以需要数据支撑。”向瑾放下钢笔，推了推眼镜，“明天我帮你约放疗科，把郁沅的水肿影像做成对比图，要让专家看到，标准方案下的毒性已经突破了阈值。"
“我可以帮忙联系美国那边的机构，他们去年做过12例儿童胶质瘤的回顾性研究，安罗替尼联合组的KPS评分维持更好。”景扬突然插话道。
祝南星这才意识到他还没有离开。
向瑾也看向景扬，赞许地点了点头，“好，那就麻烦景医生帮忙联系美国那边的机构，帮南星探一下情况了。”
“帮师妹的忙，义不容辞。”景扬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脸是朝着向瑾的，眼睛却是朝着祝南星的。
祝南星不自在地抿了抿唇珠，“多谢景主任。”
向瑾左右扭头看了看坐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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