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在许多不明真相的群众看来,苏勤书这个“无辜受累者”的“引咎辞职”完全就是年轻人在意气用事。
于是当他主动开始收拾工位时,不止几个财务科的同事,甚至连许多对他有好感的女工人都顾不上矜持跑来劝阻,让他多考虑考虑自己的前途——不要因为被人恶意编排影响了名声就冲动离开。
对此,“好脾气的苏会计”只是温吞的一笑置之。
办公桌被清理得比来时还要干净,每一本账册都交接得一丝不苟。
回到宿舍,他把自己所有的书仔细捆扎好,装了足足两个大纸箱。一个人拖着沉重的箱子,走到了离厂区最近的一家旧书店。
老板翻了翻,明显有些惊讶于书的品相和内容,但一听他说要打包全卖,还是故意开了个极低的价格。
没想到苏勤书也压根没有还价的意思,接过那几张薄薄的钞票,连点都没点,便直接塞进了口袋。
直到走出书店,他才终于回头,望了一眼那堆像被遗弃的骨骸般静静堆在角落的书山,老板唯恐他反悔,装作不经意地上前挡了一下他视线。
苏勤书便笑笑,这次,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
从工厂宿舍离开,他只收拾出了一个简单的旅行包。
里面除了钱就是几件换洗衣物,一些私人证件,还有那个装着钢笔与手表的小木盒。其他装不下的生活用品都被留在原地,连动都没动过。
隆冬的江风像刀子刮过脸颊,带走最后一点温度。
他静静坐在江边,看着浑浊的冰面下微弱涌动的暗流。
过往的一切,少年时的雄心抱负,那些隐秘的、不能为外人道的感情,流言蜚语下的面目全非;远赴千里之外的割席,最终又一次踏进同一条河流里……噩梦里无数次缠绕着他的过去,此刻依然像走马灯一样在脑中旋转,直到,全都归于眼前这片白茫茫的虚无。
他以为自己会哭,会愤怒,会崩溃,但原来,都没有。
他只感到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终于能够到此为止的平静。
天色暗成一片藏蓝,江对岸的工厂灯火零星亮起,像丛丛鬼火。
他站起身,腿脚因久坐而麻木,不由地踉跄了一下,却依然坚定地,跌跌撞撞地走向江面。
封冻的江面很结实,承受着他的重量,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他走到离岸稍远的地方停下,然后用脚后跟,一下,一下,用力地蹬踹着冰面。动作机械而专注,像是在完成一项必要的工作。
冰屑飞溅,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不大的缺口终于被他生生凿开,下面墨色的江水幽幽,散发着森然的死亡气息。
他回过头去,最后望了一眼岸边零星的灯火。
那里没有一盏灯是为他而亮。
苏勤书笑了笑,闭上眼,朝着那个冰洞就要跃下——
“喂,你他妈的真想找死啊?!”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粗糙的、带着厚茧和冻疮的大手,却如同铁钳般从后面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一声熟悉的、因极度惊恐而变调的嘶吼在他耳边炸开。下一秒,连同他整个人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向后拽去!
“呃!”
他反应不及,重重摔在坚硬的冰面上,撞得眼前发黑。求死的决绝瞬间被剧烈的疼痛取代。
等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碍事的人是谁,更是想也不想地一拳冲人眼眶挥去。
“艹!”赵逢根哪里想到他对“救命恩人”会是这种态度,防备不及,吃痛地闷哼一声,眼见他稍一挣脱又要往江里跳,连忙从后再次将人紧紧搂住。
双臂如铁箍般不断收拢,又被对方一个肘击正中小腹,痛得他不禁怒吼起来:“他妈给脸不要脸!”
平时看起来温文尔雅、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死娘娘腔,这会儿却仿佛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要趁人之危揍死他了事,哪痛往哪打;到后来,甚至已经不再执著于跳江这件事,只一个劲往他命根子踹。
两人在冰面上扭打,喘息声、咒骂声和冰层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混杂在一起。最终还是赵逢根凭借体重和蛮力,将苏勤书死死按住。
闹了这么一通,后者已然精疲力竭,不情不愿地被赵逢根拖上岸,整个人瘫在地上,胸口起伏不停。
而赵逢根也喘着粗气,愤愤低头看着身下这个脸色苍白、眼神灰败的年轻人,一股极其败坏的情绪涌上心头——真他妈没事找事。他想。这孬货想死就让他死得了呗,自己也是发了神经,莫名其妙管什么闲事?!
明明现在他才是最倒霉的那个:工作丢了,原本的下岗福利没了,连名声都彻底臭了……
一口郁气堵在胸口,从工厂奔命似的逃出来后,他不想也不敢回家面对家中老娘,只能在这江边上晃悠……可谁能想到寻死也能遇到“熟人”?
他想不明白被王东来力保下的娘娘腔为什么要主动辞职,也许是觉得这么一闹实在丢人干不下去,也许是看不惯王东来赶尽杀绝的做法。但眼下苏勤书甚至要寻死——到了阴曹地府,说不定还得告状是自己贴的那张照片把他逼上绝路。
一想到这,当时他动作就比脑子快,冲上前去拦住了要跳江的某人。
只不过……很明显,苏勤书也并不感激他的见义勇为就是了。
他冷笑着啐了一口,手脚并用爬起身来,顺手拍了拍满身的冰屑。
“狗咬吕洞宾……”赵逢根低声咒骂。
然而苏勤书只是冷冷睨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自己干过的事心里不清楚?你在这装什么好人?
明明脸颊还泛着乌青,嘴唇上结了一层白霜,模样狼狈可怜得有如丧家之犬,那眼神却依然高傲得令人齿寒,和他赵逢根从前最看不惯他的那副坐在办公室里、高高在上文化人的姿态没两样。
赵逢根被他看得一股无名火,几乎想把人再一脚踹进江里去自生自灭。扭头就走。
可没走几步,瞥见江边堤坝上那个孤零零的旅行包,又看了眼苏勤书依旧躺在地上不打算动弹的那副心如死灰样,
他回过头,硬邦邦地抛下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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