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茵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就这么一派平静地看着她,那笑意中隐隐露出残忍。
像是对待一个惊慌失措的猎物。
“方才沈小姐说,‘巫蛊一事,事关大晋国运’,现在,我倒是认为她说得不错。”
李茵转身面向国公爷,“父亲,人证物证俱在,请父亲定夺吧。”
国公爷抿唇不语,两颊的肉耷拉着,漠然与李茵对视。
这个女儿,这种姿态,让他感到异常陌生,却又仿佛与记忆中的宋令嘉重合。
面前的李茵挺直了脊背,下颌微抬,清丽眼眸不躲不闪。第一次,在他这个父亲面前,褪去了山野乡村孤女的柔弱退让,变得倔强刚烈。
在这个风云诡谲的京城中,她懂得了自保与反击,作为父亲,他应该欣慰才对。
但是,他的心此刻如浸没在数九寒天中,疼得有些麻木。
他站着中央,看着宋令嘉道:“嘉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宋令嘉爬起来,扑倒在他的脚边,“爹爹,我是冤枉的,你不信的话,可以问桃杏,她日日同我在一处,可以为我作证。”
桃杏连忙跟着跪下,“老爷,夫人,大小姐是无辜的!”
主仆二人接连喊冤叫屈,那种抵死不认的情态,确实很能唬人。
她们从前,是不是也做过不少错事,是不是也这样哭着喊着叫几句冤枉,就轻轻放过了?
宋夫人回身,指着跪在一处的桃杏与小若,冷漠地道:“来人,把这个两个爱捕风捉影的丫头带下去,卖了吧。”
桃杏乃宋令嘉心腹,从青州到今日,这一桩桩一件件,怕是少不了她帮着出谋划策。
卖了她,便是断了宋令嘉一臂。
“母亲,母亲不要……”宋令嘉转身去扯宋夫人的袖子,“桃杏陪着我一起长大,她……”
宋夫人甩开她的手,狠狠地道:“若是不卖,就拉出去打死!”
宋令嘉养在她身边这些年,她一直都是慈母模样,传授诗书礼仪、讲明道理、教她如何立身为人。
宋令嘉从没见她这么生气过,顿时松了手,不敢再劝。
守在屋外的婆子们走进来,麻溜地拖了小若和桃杏出去,留下一路的哀嚎与恳求。
宋令嘉环顾众人,想要找个人帮她求情,但一个个看过去,却发现没一个会施以援手。
孤立无援。
年幼时的恐惧蔓延开来,让她的脸微微扭曲。
“爹爹,就凭一个木人偶,怎么就能断定是女儿所为?巫蛊盛行,害了那么多的人,女儿怎么会明知故犯?”
国公爷嘴唇微动,似乎要说些什么。
还没等他的话出口,宋夫人抢先一步上前,指着那个木人偶问道:“如果今日这东西是从你妹妹房中搜出来的,你还会这么说吗?”
宋令嘉为己辩驳的话一顿,涌到嘴边的千句万句都堵回喉咙中,让她说不出话来。
若真当着太子殿下的面从李茵房中搜出来,她自然是要送她上断头台。
只差一步。
跪在这里的人就不会是她。
见她沉默以对,国公爷道:“来人,把大小姐,送去清风堂吧。”
得了命令,立刻就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走上来,要把她架起来带走。
“爹爹!不要!”
宋令嘉猛地挣扎起来,面上是少见的惊惧交加,仿佛等着她的是能将人吞没的毒蛇猛兽。
她面目狰狞,一双手在空中乱抓,“别关我!我不去!!我不要去!!!”
“救命——”
喊叫声渐渐远去,正堂内剩下的人彼此默然相对。
国公爷浑浊发黄的眼睛转过去,看了李茵一眼,又一言不发地转了回去。
大约是想问她:我这么做,你满意了吗?
又只是禁足?
李茵不禁在心中冷笑。
有什么好满不满意的,她的意见么,从来都不重要。
这一场闹过,宋夫人与国公爷亲自送苏老太太上了马车,其他人也纷纷告辞,踏上归家路。
李茵一路送周清棠至府外。
已是子时时分了。浓云蔽月,天地间漆黑混沌一团,只有国公府门前的两盏灯笼散发着微弱光亮。
周府马车前,李茵一边扶着她上车,一边欲言又止地道:“你还好吗?那个纸团……你回去后,记得请大夫看看。”
周清棠咧开嘴一笑,“没事,我好着呢!”
看她面色嬉笑如常,确实像半点事都没有的样子。可是,那么个粗糙的纸团子,如何能吃?
李茵道:“还是请大夫瞧一瞧为好,等我料理完了这些事情,后日再去找你。”
说话间,周清棠已登上车,她掀开侧面车帘,露出一张俏丽中含着飒爽的脸,笑着道:“好,我必定洒扫以待。”
送走了她,一直立在另一侧的沈慕之走了过来。他身后的马车上,坐着沈思宁。
“宋小姐。”沈慕之唤道。
李茵转过身,他依旧是光风霁月不染尘埃,若是换在从前,让他旁观这么一场腌臜事,她只会自惭形秽。
但如今,她的心境,已大不如前了。
所谓爱屋及乌,反过来,也同样行之有效。
沈思宁。
李茵在心中默忖,她不记得自己得罪过这位小姐,那么,她帮着宋令嘉,又是为什么?
是因为沈慕之吗?
李茵平静地道:“沈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宋小姐,思宁她……”
“我不想听,”李茵打断了他的话,“至少今天不想听。”
沈慕之一愣,扯出一个有些无力的笑容,“好,我不说了。”
“夜深了,沈大人请回吧。”
郁闷烦躁占满心间,李茵第一次,这么不想看见他这张脸。
即便他玉质温文,如琢如磨。
沈慕之只好道:“沈某告辞。”
等他离去,挂着肃王府玉牌的马车才慢悠悠地驱使过去。
夜风卷起纱帘,肃王殿下俊逸非常的侧脸一闪而过。
他撩起眼帘,与李茵对视,不过一瞬。
恍惚间,萧澈刚才对她说的话又响在耳畔——
“宋小姐,别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
李茵低头一笑,提着裙摆,回身踏上石阶。
在宋令嘉领着人来之前,安良先行一步,从她手中拿走了那个木人偶,放进了自己怀中。
所以,方才在正堂,萧澈是除了她与周清棠外,唯一一个预先知道内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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