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秋高气爽的日子,只因着暴君进京一事,京里弥漫惶恐不安,处处是奔走逃离京城的人。
国公府,商沅撑着腰艰难起身,即使已过了两日,身上那杂乱而暧昧印记仍未消散,提醒主人不久前那场汹涌的情事。
“嘶……”商沅扶着床走了几步,心里多少有几分伤感:“小爷的初夜就这么没了……”
别说名字,那人连他的脸都没看见。
“醒醒!”商沅无语:“没被暴君瞧见是万幸,你刚舒服两日还遗憾起来了……”
“大公子!”此时,南屏忧心忡忡走进来:“咱们府被锦衣卫封了。”
“封了!?”商沅眼睫轻颤:“为何封我们府。”
“说是上头查年龄二十左右,身形俊秀,会写正楷的世家公子。”南屏揉揉脑袋道:“老爷没办法,把你和商阙公子都报上去了。”
商沅放下心,不在意道:“这怎么能叫封了咱们府呢,分明是大搜查啊……”
南屏也乐了:“原来是大搜查啊,好事好事……”
大搜查!?
商沅回过神,面色登时煞白……
二十左右,身形俊秀,会写正楷!
……这搜查每道指令都和那夜吻合,这些人不会是冲着他来的吧?
商沅强迫自己镇定:“外头还有什么消息?”
“从今日起,出京难上加难,京城的五大城门都驻扎了锦衣卫,似乎也是在查什么人,大约是防着谁私逃呢!”
商沅后背渗出冷汗:“……”
他记得原书里,锦衣卫是暴君的鹰犬,所到之处人人股栗,能劳烦锦衣卫抓捕的人,相当于已经在阎王处报到了。
一定是他自作多情了……商沅安慰自己,锦衣卫都是查大案要案的,他只是个偷偷跑路的小细作,也没对暴君产生实际伤害,应该不值得大动干戈?
商沅定了定神:“我让你买的东西,你带来了么?”
当务之急是把伤养好,要是走出去一瘸一拐,更是惹人注目。
南屏从衣襟里拿出药膏:“喏,就因为它,我还被那几个搜查要案的锦衣卫拦下盘问了……”
商沅倒吸口气:“你让锦衣卫查到了?”
“哎,那几个锦衣卫凶神恶煞的,来往的人都要搜身,他们问我家中是不是有人不舒服。”南屏得意道:“我随口就说家里有人被狗咬伤了……”
被狗咬伤?
商沅对这个似曾相识的借口皱了皱眉头。
南屏望着心神不宁的主子,摸摸后脑勺还是道:“不过公子,你……若是不适,最好还是传太医来看看,这药膏毕竟疗效有限……”
南屏在心里暗暗叹气,这药膏虽治外伤,但更多的是用在那处……
他们家公子在宫中学规矩,回到家路都走不成了,还催促他去偷偷买那药膏,八成是和太子……
两人毕竟没有大婚,公子暗中遣他去买也是应当的,只是他更想说名声再重要,也敌不过自己的身子啊……
望着公子清冷如玉的侧脸,南屏挠挠头始终说不出口。
商沅偷偷给自己上好药,决定去正院探听消息。
他那日回家态度强硬,非但没吃亏,反而让全府对他忌惮了几分,就连卫国公,也对他客气了几分。
刚路过花厅,就听到自己那便宜爹和那几个侯爷嘀嘀咕咕。
“你晓得么,虞都侯被京外头那位打死了,今日直接扔在了城门口,人死了,那血痕还拖了老长……”
“什么?!侯爷不是去投奔燕王的么,怎么还被打死了……”
“燕王嗜杀,坊间都传,若燕王无缘无故给你恩典,那你定是死期将近!”
“那些投奔燕王的人,都被打死了!”其中一人心有余悸道:“燕王是故意放出他们发达的消息,看看京里谁是卖主求荣的投机之辈,唉……你说这……这不是戏耍我们么!”
“抵抗也不成,降了也不成,卫国公,您倒是给我们指条明路啊,这燕王进京,我们到底接不接啊……”
“天意难测。”卫国公叹气道:“不过我听人说,那位最恨叛逃之人,想是都虞侯出城触到了逆鳞,我们是等他进城之后再去迎的,这不一样,咱们和那些官员一起去迎迎也就是了……”
叛逃?逆鳞?
商沅隐隐约约听到都虞侯的惨状,全身泛起寒意。
果然是深不可测的暴君,还没进京就开始玩试探那一套……
霍戎最恨叛逃,那他先伪装下药后又逃走,岂不是在逆鳞上蹦迪。
他本想着登基事务繁忙,再加上那封信足够恳切,霍戎八成会放过,没曾想……暴君竟然如此急迫的搜查他……
商沅深吸口气,万幸的是原主一直易容,且始终没有什么破绽。
纵然再高明的探子,也不会将那下药细作和高高在上的国公府公子,前太子妃扯上关联。
只要他藏好马甲,用国公府公子的身份苟到足够的盘缠,离开京城就好了。
对……足够的盘缠,离开京城……
商沅捏紧拳头,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小目标。
如今风雨飘摇,卫国公恶心不走儿子,也只能选择默认,不让家丑外扬,国公夫人除了没事刺商沅几句,也输出不了实质伤害,到了晚间,四人正在用膳,终于等到了回府的卫国公。
国公夫人一看到丈夫回来,立刻飞扑上去:“夫君,外头怎么样?”
自从燕王进京,传言都没停下过,但不论是何种传言,都是说这是个凶戾的主儿,看丈夫没被人抬回来,简直有绝处逢生的快慰。
卫国公倒还算平静,拍拍爱妻的肩道:“燕王……哦,陛下今日已称帝了,明日举办登基大典,陛下仁慈,没有外头传言的凶神恶煞,一个人都没杀,甚至还封太子为贤王了。”
“封太子为贤王??”
商沅震惊,在原书中有处情节是,太子年少时蹴鞠失手打死了自家表弟,可最后却推出霍戎顶罪,皇帝不由分说,直接将刚满十二岁的霍戎丢到雪地中令人杖责,那次男主命都丢了半条,差点挺不过去……
在《噩梦:暴君的回归》一书里,霍戎一进京就对太子百般折磨,如今没动一根手指,还……还立太子为贤王??
这和原书差别可太大了……
不过商沅知道,霍戎可不是男菩萨人设,如此做法,一定是在猫玩耗子。
卫国公不由哼道:“再说他曾和阿沅一起在太学里念书,还来过咱们府几次呢,虽是之后二人逐渐生疏,燕王爷性情大变,但有那么一点儿旧情,也不至于赶尽杀绝。”
……旧情?
原主和暴君的……旧情!?
商沅怔住,飞速回忆原书中的剧情。
他清楚记得原主就是个炮灰,原书里和男主唯一的关系就是妄图刺杀被杀,虽然二人同在太学,但那只是一笔带过,并未有任何情节描述。
难道是……觉得事情太小,直接略过不写了?
可原主竟然还带着那暴君来过家里?!
啊啊不要啊狗作者!所以原主到底对暴君做过什么,交情到了哪一步?
商沅都快哭了,怎么关键的步骤都给省略了,他差那点儿看书币么!
不过看卫国公的模样,想来这同窗关系还算融洽,商沅不由得松了口气。
问题不大,还能继续苟。
“还有,锦衣卫那名单已经上缴了,陛下叫你们二人明日晚间去宫里赴宴。”卫国公狠狠的瞪了商沅一眼:“你们都规矩些,切莫给家里惹祸。”
商沅没心思和他爹斗法,心虚道:“陛下……为何在此时设宴?”
“这我就不晓得了,看锦衣卫的样子大约是在找什么从军营逃出的人。”
商沅:“……”
他已经想连夜离开京城了,干笑道:“儿子从宫中回来,一直身子不适,想在家休养几日,再说贤王也在宫中,儿子还是避嫌的好……此事让商阙弟弟一人去就好。”
卫国夫人心里一喜,却听卫国公怒道:“避什么嫌!退婚的事你耍耍脾气也就是了,切不可外传!还有身子不适?怎么就你娇气!?锦衣卫发了话,只要不死,抬也要抬过去。”
商沅:“……”
但是转念一想,暴君搜查的线索都没什么特定性,那夜烛火昏暗,他又易容,就算赴宴,暴君也怀疑不到他身上……
这种时候,卫国公再看儿子不顺眼也要多嘱咐几句:“你们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府中,此事和你们无关,只小心赴宴就好。”
商阙面色丝毫未变:“儿子晓得,父亲说得对,哥哥一直在宫中,陛下不会难为你的。”
燕王嗜杀暴戾,商沅又曾背弃于他,如今登基,他这大哥八成要折磨得骨头都不剩。
也真是可怜。
商沅指尖一紧,也含笑道:“阙弟说的是,儿子也去一趟宫里吧。”
*
天寒风疾,储秀宫外,一个身量极高的男子拾阶而上,裹着大氅的身姿冷肃悍然。
正拿着铜拔子翻盆里的炭火的小太监抬眼一看,吓得登时跪倒在地:“陛下……”
他没料想传闻中的暴君不去视察三大殿,不去查看宫宴,偏偏来了这小而隐秘的储秀宫偏殿。
偏殿不大,小小的轩窗半敞,床榻和贵妃椅贴墙放置,一旁的茶几上,摆着的尽是些画册书籍。
霍戎冷冷扫视这方寸之地,声音透出暗沉:“这就是……商沅学规矩的地方?”
那人忙道:“回禀陛下,太子妃按宫规,在此处学了三个月规矩……”
话还未说完,上首一道冰冷的命令传来:“掌嘴五十。”
话音一落,登时有人上前把那小太监拉出去。
新禀告的太监听说过宫中的一些流言,知晓新上位的皇帝和前太子妃曾是太学同窗许有旧事,小心翼翼改了名儿道:“回陛下,商公子的确曾以未嫁太子妃的身份,在此学大婚的规矩,主要是通晓人事,和服侍君主起居。”
太监没有细说,但霍戎明白那言外之意。
本以为五年过去,经历过少年的背叛,已不会有事再让他心痛。
可此时,冰封的心底深处却如同有锤子砸落,泛起斑驳沉闷的痛意。
他记得那细作身上的香,清冷幽甜,让他想起五年前,雪中抱着腊梅,和他一起在宫墙上奔跑的少年……
那细作逃跑后,他心底曾经浮现过自知荒诞的念头,可仍有一丝希冀。
那个时候,少年不可能在他的大帐,他正在这间屋子里学规矩……
霍戎狭长的黑眸沉了沉,涌现一股让人颤栗的杀戮之气……
桌上摆着的赫然是男子缠绵图,霍戎翻看两页,眼角眉梢盈满冷意。
所以商沅也懂了男子床笫之间的私密之事?
他会在此地学着宽衣解带取悦夫君么?
霍戎开口,嗓音微哑:“他平日……就在这屋子里吃住?”
“回禀陛下,平日里,商公子不怎么出门。”那太监道:“老奴也只是给他送送饭而已。”
霍戎打开窗,冬日冷风拂面,心里有了主意,眼眸才渐渐平静。
商沅学的是怎么侍奉皇帝。
而如今,他才是天下之主。
既然商沅学了一身规矩,他自然……也不能浪费了。
不把人在床上翻来覆去玩出花样,实在难消他心头之恨——
霍戎眯眸,漫不经心的打量房内,却忽一凝眉。
“他在此处住了多久?”
“前日刚回国公府。”
前日……
恰是那细作下药后的第二日……
霍戎呼吸一滞,床上薄薄的棉被,分明是初秋的厚度,可如今……早已是冬日。
霍戎扫视一圈,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用指尖一划。
薄薄的一层灰烬。
*
秋夜爽朗,圆月高悬在宫阙琼楼之上,愈显森严恢弘。
掌灯时分,京城被锦衣卫记录在册的世家公子都遵旨前来。
有个宫女摆弄着花枝,压低声音道:“哎,你说这些公子无官无爵,陛下为何单单叫他们来宫中赴宴?”
有宫女笑嘻嘻道:“我猜也许是陛下想……想充盈后宫吧。”
本朝男男可婚,也有喜好男色不怕外戚的皇帝,专门选俊秀世家子当君后,内可侍寝外可议政。
听闻陛下一直未有身边人,如今召集容貌尚可,又能写字的少年入宫,八成是有了那方面的想头。
“君后?不可能。”那宫女神秘道:“这次晚宴前太子妃也会来,陛下不可能让他当君后,你说陛下是不是借宴会……”
那宫女比了个杀人的手势。
新来的两个小宫女面露懵懂:“姐姐,太子妃怎么了?”
“你知道他怎么当上太子妃的么?”那宫女瞅瞅四下无人道:“宫中有流言,说陛下当初被诬谋逆,也有他贡献的一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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