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
卢大兄翻身上马,阴沉着脸色呵止了一众将士隐隐的讥嘲,提缰上前做了个虚扶的手势:
“我大魏又非蛮夷之族,如何会使得这般草菅人命之举,来人!快将曹大人搀扶起来!”
他向来认死理,君子生于小国非君子之过也,什么威慑下马威卢道将通通不懂,只知以己度人,士可杀,万万不可辱
龙骧将军说话就是管用,身后的部曲立刻抱拳听令走上前,可就当异国人快要触碰到曹太守的胳膊时,老者却自个从风沙中颤巍站起身,目光如炬,射向一众人等
“小红腹锦鸡”深吸了一口气,该怎样形容那张脸呢,像极了在一棵老树皱巴巴的树皮上挣扎长出的些许血肉,枯朽干巴,带着些肃穆的悲鸣
“吾不怕死”
将士不敢动,万籁俱寂间,只听得太守苍老的嗓音在天地徘徊:
“身死可以,死国可乎?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殉国殉民实乃吾之幸也,只希望将军——”
他看回马上的卢大兄,字字铿锵
“在吾死后,善待赭阳”
他并不怕死,实则也早就做好了殉国的准备
卢大兄嘴唇动了动,可还没等男子回话,蓦得,从赭阳城内走出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有壮汉,有妇孺,可无一例外皆是送葬般的粗布素衣,他们神色凝重却又高昂,手里拿着铁锹农具,站在了曹太守身后,赭阳身前——就算是腐烂到骨子里的国家,她的人民犹然可敬,他们是国家最后的灵魂和尊严
“谁敢叫我们太守折命!”
为首的壮汉刷得挤开几位兵士,一边将曹太守扶起一边怒视向高高在上的一群人,咬牙切齿高喊出声
“伯治!不是叫你们别出来吗!”
“我们再不出来,这群杂种还不定怎么为难大人!”
卢大兄抬了抬手,制止了属下拔刀的举动,依是岿然。壮汉的声量很大,似乎并不惧于让北魏的一众人等听得清清楚楚,而卢道虔下意识摸了把鼻子,不对,他在心虚愧疚些什么
“喂!”
壮汉还在瞪着他,语气冲到身侧的宋参军都有些手痒
“要进城就进城,要查验就查验,别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是杀是放,老子都陪得起!”
“我们都奉陪到底!”身后的百姓高喊
“伯治!”
曹太守本如风中残烛般的身子猛咳几声,壮汉瞪向他们的眸中的怒火更甚,但同时又忌惮着鲜卑可能真会当场翻脸来个骑兵冲杀,只能恨恨站起身,对着卢大兄朗声道
“还请将军入城!”
“请将军入城!”
风萧萧兮,城门半阖
“长兄.....”
并排骑行于大道,接受着临街百姓憎恶大于惊恐的目光,卢道虔只觉这身官袍穿得他浑身泛红疹般的痒,恨不得当场找个洞钻进去。而身旁的长兄却是早已习以为常,板着脸回头对着身后一众将士冷声呵令:
“入城之后不得惊扰赭阳百姓,违令者以军法伺候!听到没有!”
“是!”
到底是阿爷带在身边的长子,处理大场面的能力总归比他这个昔日纨绔强上百倍。卢道虔讪讪收回“求救”的目光,摸了把袋中的骨哨,感觉自己忽得,有些多余
有点想嫣娘了,军帐里似乎还有封没写完的家书......唉,还是早些归去罢,战场不适合他,而也只有妻子,才会捧着脸对自己这半吊子墨水星星眼得崇拜
是啊,等料理完这些事,他还要带着她回范阳见见阿家与诸位长辈呢,也不知嫣娘会不会喜欢范阳,喜欢,他的故乡呢
一定会的罢......嗯
一想到挚爱,青年顿时多雨转晴,也便不再去计较这些个“拈酸吃醋”,抬起头扬起笑脸,随着长兄往官府衙门的方向而去
好在,这临街观望的百姓并没有向他们扔来烂菜叶子和臭鸡蛋,双方都给对方留下最后一份体面。而赭阳的景,也总有种人伤口停在结痂前的那刻,一撕一扯就会再度溃烂的脆弱。骑于马上,卢道虔如是想着
还是洛阳好啊
赭阳,衙门官府
来自北方的军队将此团团围住,可人群仍不愿散去,他们抿紧嘴拿着唯一有杀伤力的斧头和农具,盯着曹太守被颤巍巍扶上靠椅的身影,神色间尽是一派与赭阳共存亡般的决绝。卢道虔抬头看向官府落灰的牌匾,心想,其实,这儿还没有固惠安侯府的正堂气派呢
“咳咳咳”
曹太守和长兄并排坐于最上首,老人的身体早已挺不住长跪,可仍强撑着,将背脊挺得笔直,温声开口:
“将军怎么称呼”
卢道虔与宋参军落座于虚掩的朱门外,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听着里头的动静,一边“监视着”外头“安分”的百姓
“卢祖业”
嗯啊嘶,其实工作的时候还是称职务更恰当些吧
“可是后汉桢干,昭烈帝之师,范阳卢子干之后 ?”
曹太守看着卢大兄与官爵不大衬和的年轻相貌,忍不住继续追问
“正是”
“范阳卢氏啊”
摇着头,老太守“难怪难怪”了半天,眸中闪过几分压不下的艳羡,出生于大族,名士之后,这搁自负清流才学的文人眼中的确是值得吹三辈子的资本
“风霜以别草木之性,危乱而见贞良之节,咳咳,卢公实乃士之楷模也,刚毅非常,令吾等佩服啊佩服”这何尝亦不是,他的一生所求呢
“嘁”
坐在下手的曹伯治轻蔑得冷哼一声,却碍于对面提刀戴甲的武官,不敢发作
“大人乃魏武大帝之子孙也,文采风流犹尚存,又何必妄自菲薄。我朝向来惜才,陛下更是有求贤若渴之心,南人王恭懿亦可官至辅国大将军,若您不弃,家父也可为您举荐一二”
听听,还是文化人会哄人撒,卢道虔靠着椅背对着里头朗然出声,曹太守眸光一亮,但很快,便又熄了灭
“老了老了,唉......”
叹什么气呢,叹南齐自称汉室正统瞧不起北魏胡人之后,到头来,反倒还没有人家政治清明,国力强盛吗
“切,一女不侍二夫,一臣不佐二君,用不着你们假惺惺”
曹伯治也抬高了声量,不客气得替老父回绝,替南人回绝北方的怜悯与施舍
“鲜卑何等蛮夷——”
“伯治!”
卢道虔摇了摇头,重新坐直了身,理解,理解,毕竟偏见这种东西,哪能这么容易就剔除呢
他刚想起身带一队人马去赭阳城到处转转,却不料正巧对上人群中一抱着阿家膝,怯生生望着青年的小儿目,卢道虔心下不由得好奇,忍不住向他招了招手
“诶?你”
那妇人立刻警惕得将孩子护到身后,可仍被身前大兵跟提小鸡似得捉了出来,一把推到卢道虔面前,还没等妇人痛呼出声,只听身侧宋参军又警告意味十足得笑道:
“这位可是我们大魏的驸马爷~,天子的女婿,堂堂临淄伯是也,你们呀,可万万惹不起呢”
人群顿时浮起一阵骚动,那不善的目光更甚,卢道虔颇有些尴尬,只能蹲下身搂着孩童的肩,笑着出声:
“你为什么要看着阿兄呐?”
那孩童显然受惊不小,咬着牙齿打着颤歪头盯着他,良久良久,方听前者用那种极为单纯的语气兀然发问:
“汉人,你是汉人,你也是汉人?”
诶,他不像吗?青年并未注意到周遭人群的异常安静,只笑回:
“是啊”
“那你为啥要给胡人干活”
卢道虔猛得一滞
“汉人,为啥要给胡人干活,认胡人的皇帝”
那孩童咬着手指,天真无邪童言无忌,也许他也真的很好奇罢
但看着小儿如清泉汪汪的眼瞳,卢道虔想着跟这么小的孩子解释什么——魏国的皇帝改汉姓说汉话兴汉制,跟之前的蛮夷胡族已经完全不一样了甚的,人家不一定懂,便又摸了摸他的脑袋,依是笑回:
“因为北边也是阿兄的故乡啊,离幽州燕地极近呢,有句民谣怎么唱来着,北风烈烈兮,而望黄金台——”
“叛徒!”
可那孩童却是直接甩开了卢道虔的手,竟开始咿咿呀呀大哭了起来:
“你是叛徒!你帮着胡人杀汉人!你是个大坏蛋!”
啊......
无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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