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温惠盯着青年的眼睛,李僖在笑,语气轻松得仿若在谈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惠娘”
捻起一缕青丝绕在指尖,他忽直起了身向前一撑,双掌触底,形成自上而下的囚笼将她彻底禁锢在内,薄唇轻启,且听那世子道:
“你知道的,只有我们,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超越人际,超越家族,他们将是相守一生之人,任何人都不能影响独属于他们的将来
“所以,请相信师寔,会将一切处理妥当”
好近......
温惠暗凛,可还没等头脑发号施令,忽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撬开了她的唇齿,又听那女郎声音清冽,是反笑: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您是太子之臣而温惠是将军之女,你我,有别”
“我不想去做任何抉择,元华,不一样”
“不,一,样?”
他在把玩着这两个字,是从咽喉中压抑出的暗笑,可温惠才不管那么多,温存的戏码也演得够久了,演得她
真累
“呲”
是从女郎袖中瞬出的一把匕首,直接抵在了世子脖间,同时,温惠向外拉开李僖的手臂并轻轻一踢,将身子后撤脱出囚笼
缓缓站起,匕首位移而上下倒转
候官的模样,她到底学了几分
“其他消息都知道的差不多了,殿下那,究竟发生了什么”
挑眉,青年脸上笑意未减,只伸手握住了那刀柄,十指相触,女郎的手与心依是冰冷
“惠娘,好关心她啊”
“我和她与你们不一样”
温惠道
“至少,我相信元华,不会为了利益而舍弃我,舍弃固惠安侯府,舍弃范阳卢氏”
“师寔也不会”
她许是疯了,竟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些许委屈
“李师寔”
温惠苦笑:
“你我的一切,不过建立在我是范阳卢氏的长女,而你,是陇西李氏的长子,父母交情,政治互利”
很现实的问题,温惠早就想明白了,也从不羞于摆在明面上讲,说白了,但凡她年岁小些不占个“长女”名头,或出身差些落于寒门,这混不吝压根不会理她
更别谈舍不舍,他们本性皆凉薄,而她,也不稀罕这所谓独一无二的“钟情”
李僖很不高兴
明明近十年的交情,这小骗子真的好无情
“殿下怎么了!”
可温惠才不管这厮高不高兴,元华出事她大有责任,再不行她去连坐,她去求情,那些家伙看着她阿爷阿兄出征在外的份上,绝不可能往死里逼
至于冯后
元嫣最后的遗愿就是——
杀了冯后
无论如何,她会帮她
无所谓,反正阿爷已给了她武库的钥匙,阿家与几位兄长反正也回不来了,固惠安侯府的府卫武士不听令于她,还能听谁的话?
有权不用是傻冒,就算阿爷阿家秋后算账起来,最差不过
一个“死”字
“啊~软禁于府”
大雨
还是那个彭城公主府,唯一区别是外头守着的整齐肃穆的官兵,监国的郡王和御史不会放过这么个整政敌的大好机会,在最后的敕令下来前,潼关虎的自由被完全限制
她当然能反抗,但别忘了,以生命为赌注的机会可只有一次
“你太鲁莽了”
窗户半阖细雨飞入,从前线匆匆赶回的候官皱眉看向元华的背影,她正细细摩挲着呈于黑檀剑架上的一把玄黑,烛台跳动纱帐翻飞,公主神色悻悻
“难为你还回来看我”
抬头看向横梁上绘着的鹿王本生图,轻笑声中是她竭力掩饰的颤抖,从小到大,元华总是装着这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本宫那好侄女,没了”
“她还不到二十啊......老天爷当真荒谬”
纵金枝玉叶如公主,命也赛纸薄,乱世的生灵便似这外头淅淅沥沥的雨,每一秒皆有雨落坠地,每一秒皆有人离去
而洛阳,正雨
“......”
射月默了一瞬,是她不懂的感情,可候官嗅得出空气中洋溢的悲伤,她,不希望她难过
“是上天的恩赐,让她能如此离去”
她忽开始低低哼唱,用着鲜卑的语调
“我们的家乡,在敕勒,天苍苍,野茫茫,天似穹庐,笼盖四方......”
“敕勒川,阴山下,风吹草低,见牛羊”
“额吉说,在那太阳升起不落的地方,草原的女儿,终会变成一朵美丽的马兰花”
她应该是有阿家的吧,不然人又能从哪来呢,
而风带不走草原的种子,鲜卑的孩子,就算远在洛阳,也永远会记得家乡的弥音
虽然射月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这就是她想对元华说的话
嗯,很简单,在候官的意识中,不成为喂兽的肉战鼓的椎跳舞的皮而逝去,是一件极其浪漫的事,所以
“请不要难过”
“嗐”
放下剑,公主缓缓走到身边靠着她的肩盘腿坐下,跟小时一样,独独两人守着这偌大的府邸,听着檐外雨声,滴滴答答
“其实吧,说实在的,我也并不喜欢她”
“她小时候,忒坏”
“拧小宫娥的脸蛋啦,揪人家的辫子啦,还有次出宫玩跟一商贾家的小娘子争头花,差点闹出人命,真真,怎么会有这么没规矩的公主,嚣张跋扈,不识大体”
“你也很没规矩”
一开口,射月颇有些后悔,但元华只笑,笑着笑着,候官便觉衣襟一片湿热
“不一样——”
公主侧过身用后脑勺抵着她的肩膀,装模作样吹了个湿湿的口哨
“我有人教,她没人教,生母早逝,阿爷又不管,长这么大,竟然连洛阳的城门都没出过,那我小时候可比她快活多了,跟着皇兄去这去那,什么没见过,战场也上得南方也去过......”
提起文帝,元华颇有些不是滋味,这是种什么感觉呢,少时爽朗爱笑的大哥一夜间就变为隔了无数层的“天子”,思来想去,终还是那句
兴生疏,酒萧索,不似少年
“陛下并未责罚,只让,闭门思过”
“射月”
元华忽将手撑在候官的肩膀上,很认真很认真地提问:
“我真的错了吗”
她是不是不应该把婚姻和尊严划上等号,是不是不该将血与泪延续得那么久,是不是,也该放下了
在大雨无人之时,她也会迷茫
“殿下不会错”
“太原王谋反,太后以非常手段处之,我阿家”
是长长吸入的一口气,是混合着泪的轻微哽咽
“我阿家曾是草原上最耀眼的明珠,出生慕容大部,拉开的弓比月亮还要圆,天上的鸟儿从逃不掉她的飞箭,容貌娇美连冰湖里的鱼儿都要羞怯,身姿比草原上的青绿还有生机”
女儿啊,丢掉长弓,丢掉弯刀,丟掉戎装着上汉裙,嫁去了平城
“太原王伏诛,党亲慕容氏连坐,太后手段雷霆,我阿家那么骄傲的一名女子,最后竟生生在牢里被病鼠啃啮至死”
“......”
“更荒谬的是”
“阿家去的时候我尚不知事,是太后手把手养大了我,而等我了解所有时,太后,竟已崩了”
这算什么玩笑
弑母之仇与养育之恩,共同纠结在一条因果线上,剪不断,理还乱
“成王败寇,向来如此”
射月的话语成功将元华从灰暗的过往里揪了出来,公主向上抹去眼眶盈泪,破涕为笑
“你这话,从温惠那学的?”
“.....”
射月没有否认,当然也没有承认,只默默将鬼面取了下,置在一边
她是人,不是神鬼牛魔,面具带久了,也会觉得闷
“那个小丫头”
元华摇了摇头
“嘴上大道理一堆,脸上还总端着一副淡然疏离样,实则心肠比谁都要软,担心嫡母担心父兄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上次在长乐宫,还为着一个武婢抱着我哭呢”
反正元华不会为着一个婢女而流泪,射月更不会
“唉”
对着一个闷葫芦发泄发泄也是极好,元华接着又道:
“长乐宫,还记得当初太后逮我读书,教了个前晋李令伯的甚的,嘶,也罢,那些汉人雅士一堆的表的书的赋的实在记不得,只记得其中有一句——”
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
当女娃娃摇头晃脑在那含糊念叨着‘乌鸟私情,愿乞终养’‘生当陨首,死当结草’时,太后只盯着她笑,宫娥怪之,其又长叹而不言
“她是个好祖母,好太后,无愧于阿兄姊妹,无愧于天下人”
但总愧于个别人
这是往事的结束语,接下来,还有阴晦的现实
“但,射月,我还不能死”
“殿下不会死”
她会护着她
(剜星:呜呜呜射月姐下手好狠,痛痛)
候官的回答总是充斥着淡淡的人机感,弄得元华气也不是,泣也不是
“我还有仇要报”
“弑母之仇?”
“非也,就像那丫头说的,成者为王败者寇,太原王当初祸乱朝纲死不足惜,慕容氏,也并非无辜”
世上何人无辜,何人不悲惨
“我要报的,是我自己的仇”
“逼婚之仇,也把,新仇旧恨一起算吧”
可倘若阿家还活着,元华的现在会不一样吗
看着幼妹元姝出嫁的模样,公主心里已悄然有了答案
不,她反而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
“南平公......”
室内微潮,射月吸了吸鼻子,依旧言简意赅
“在钟离”
冯后
在洛阳
“所以——”
公主忽坐到了她的对面,直直得盯着她看,一字一顿,万般郑重,万般恳求
“你能带我走吗”
候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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