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村子吗?”
三月中旬,一行敲锣打鼓喜气洋洋的队伍,欢天喜地地走在去往水源村的必行之路上。
“是这儿!就是这个儿!”脖子上挂着相机的男人兴高采烈地回道。
“谁啊这都是?”刘婶子刚从邻居家串完门,一走出院子,她便眼尖地看到了敲锣打鼓的那支队伍。
闻讯邻居妇人眼中也写满了疑惑,俩人看向愈来愈近的队伍,不明所以道:“村子当中是有什么喜事吗?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人?”
俩人忽然默契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难不成是村里的剧团又得奖了?”
不应该啊。
刘婶子嘶了一声,他们村最近的新戏还在排练当中,都没有去外边演出过又哪里来的奖项?难不成是进步村或者进步青年的表彰?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没想出个具体的答案来,但身子已经下意识地往前迎去。
刚往前走几步,一个穿着亮眼红毛呢外套的小孩撒丫子地从身旁撩过。
待刘婶子定睛看到那人是谁的时候,她直接乐了,“三蛋,这个时候你不在学校读书?跑出来做什么?”
“你不怕你爹知道后打你?”
三蛋是生产大队王二牛队长的三儿子,去年秋天他满了八岁,再不去上学就太晚了。所以纵然三蛋再不乐意,他仍是被王二牛连打带踹的送去了学校。
可这孩子是个天生坐不住的,上个学比让他去地里干活还难受。他总是会想方设法的从学校里跑出来,等被王二牛知道了,父子俩就开始在村子里绕圈跑。
王二牛手里拿着个棍子在后边撵他,前边的三蛋痛哭流涕撕心裂肺:“我不要读书!”
这对父子隔三差五就跟演戏似的,村里人也都见怪不怪了。
还真别说,刘婶子在心中暗道:三蛋这小子虽然不爱读书,但跑起来是真快啊!快到有时候王二牛带狗撵他都撵不上。
“婶子,”三蛋脚步不停,他扭头冲刘婶子做了个鬼脸,嘚瑟道:“他才不敢打我呢!”
“这可是他让我过来的!”
“大队长让你过来的?”刘婶子不信。村里人谁不知道大队长就盼着自家孩子有出息,天天逼着三蛋学习,还能让他落下功课?
“当然啦,我爹说今天应该有城里的人过来送喜呢!”三蛋一脸得意:“我跑得快,我爹就让我先去迎迎他们,省得他们走错地方。”
“送什么喜?”邻居婶子追问。
三蛋:“好像是送录取通知书来着。”
录取通知书?
两个婶子对视一眼,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77年的秋中,镇上传来了恢复高考的消息。消息传到村子里的时候,整个知青点都沸腾了。村里的知青们又哭又笑的,青年人们觉得未来再次充满了奔头。
一个两个都计划着要去考试。
只是这考试的结果?谁又能保证呢?!
刘婶子那段时间正好没在水源村,她女儿生孩子她去帮着伺候月子了,也就不清楚村里到底怎么个情况。
但她女儿大队的情况,她倒是了解。很多人考试回来的时候,都哭丧着脸一脸失魂落魄的表情。
想来也是了,大队里的知青有些人已经好几年都没有看过书了,就几个月的时间做准备,怎么可能考到好的成绩出来?
不过也没关系,这次不行,不还有下次吗?
刘婶子虽然没有读过书,但过往的阅历告诉她:人生绝不止这一次机会。
就好像他们村的村民,在顾知青来之前他们只有一亩三分地,从来不知道未来还有其他可能和机会。
若是放在几年十几年几十年之前,有人告诉刘婶子:未来水源村的村民可以登上舞台演戏,她想都不敢想。可现在他们大队的剧团已经演遍了附近的村子、乡镇,就连她刘婶子也上台去领过奖感受过欢呼与掌声。
就像顾知青说的那样,谁规定人生是一成不变的?是只有一次机会的?
再者,或许因为自己是水源大队的人。所以她总是对自己大队的知青有股莫名的自信,即使他们准备考试参加考试的那段时间她不在村里,可她就是知道他们考得一定会比其他大队好!
当然了,刘婶子的这个想法也并非盲目产生的,而是有真凭实据的依靠。
他们村已经连续两年被镇上评成了进步村,这和村里扫盲活动的开展脱不了关系。村里的那些知青每到农闲的时候,就会在村委会开课给他们讲数学讲历史讲语文......
她想这也算无形之中的复习了吧,毕竟知青点的那些知青有段时间就像吃错了药一样,一个比一个能卷,不仅给他们上课,还会主动出一些习题布置给他们做。
有些高中毕业的知青,甚至还想要学习顾思议把村子里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培养辅导成初中学历、高中学历。
搞得村里很多人都苦不堪言,后续还是大队长出面,他们这些疯魔了一样的辅导课才消停了些。
想到顾知青,刘婶子心中底气更足了。
据她所知,顾知青也是去参加了这次高考的,她对顾知青有着绝对的自信。顾知青本事大,她和村里很多人都坚信顾知青一定能取得好成绩。
除此之外,谷长明应该也挺有希望的。
怎么说对方都是顾知青手把手教出来的学生,跟着对方学习的将近三年时间里,谷长明的刻苦、改变他们都看在眼里。
对方从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一个字一个字地学到了初中文化,又接连跳级考到了镇上的高中参加了高考。
只是他学习的时间还是太短了,就连从小学习的知青都有可能落榜,他一个只学习了三年的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危险的。
可这次不行,还有下次不是?
刘婶子想,谷长明这孩子现在也算是拥有了高中学历,后续就算没有考上大学,他的命运已经发生了改变。
就在刘婶子和邻居一边闲谈一边走的时候,远跑到前边的三蛋已经将那队人领进了村子。
“水源村的老乡。”远远的,一个脖子上挂着相机的男人挥动着胳膊,冲刘婶子二人兴奋地招呼道:“好消息啊!”
“张记者?”
说话的人,刘婶子二人并不陌生。
对方正是两年前给谷长明补办学籍的张雨清,这两年时间当中对方曾多次来访水源村,他经常会以水源生产大队为素材写稿子整理采访。
“好消息啊好消息!”张雨清乐得合不拢嘴,“你们村的人太给我们市长脸了!”他一脸与有荣焉。
“咱们快点去知青点。”
“不不,”张雨清自说自话,“咱们先去谷家转一圈,把这好消息告诉思议和长明!”
“不用,张叔,”三蛋一蹦一跳,“咱们直接去知青点就行,我爹已经让顾哥和长明哥去往知青点等着了。”
“那敢情好。”
一队人敲敲打打地往知青点走去。
同一时刻,知青点里的知青们候在门边翘首以盼地看向路口。
知青点里的老知青赵宇坐立不安地站在院里,一双布满老茧的手紧张兮兮地攥着,“大队长,你确定今天会有人过来送录取通知书吗?”他们这都等了多长时间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王二牛斜了他一眼,心里老鼻子不乐意了:这话让他问的,稀碎。自己要是不确定的话,把这么多人召过来做什么?好玩吗?
触及到王二牛嫌弃的视线,赵宇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小声嘟囔了一句:他这不是太紧张了嘛?
紧张的人可不止赵宇一个。
曾几何时,下乡的这群知青们都以为这辈子他们只能扎根黑土地,把青春奉献给日复一日的辛苦劳作,没有机会去实现他们的抱负与理想。
未来被固定在这一处,他们无法挣脱只能蹉跎地往前走。
但如今高考恢复了,他们可以参加考试可以报考大学!这无异于给他们带来了希望,给了他们一个能够实现理想实现抱负的机会。
如此情况?
除了顾思议那个怪人,整个院子当中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坐得四平八稳的人了。
对方坐着还不止,他就像是压根不知道紧张这两个字怎么写一样。
不仅老神在在地坐着,他甚至还有闲心去吃桌上的瓜子,末了还会评判一句“麻烦”。
这心里素质,让人不佩服都不行!
‘我来。’
谷长明注意到顾思议的动作,他动作极自然地把面前的瓜子盘往前一拽,神情专注的像是再做什么大事一样。谷长明的拇指和食指微微用力,伴随着一记清脆的咔嚓声,一枚完整的五香瓜子仁便露了出来。
水源村的人吃瓜子没那么多讲究,有的人会等葵花籽成熟之后直接生吃,稍微讲究一些的人会煮过之后晒着吃,又或者放在锅里热炒一下。
这几种的瓜子,顾思议都尝试过。但他都不喜欢,生瓜子一股涩味,不加任何材料晒煮炒的瓜子香是香,可缺少着滋味。
顾思议从来都不是个委曲求全的人,他想要的东西即使是个瓜子,他也要牢牢地掌握在手里。
顾思议用一天时间准备好了姜片八角干辣椒小茴香香叶,又用四天时间完成了煮晒炒。透着淡淡辣味的五香瓜子仁炒出来的那天,大半个村子都弥漫着散不掉的香味。
自此五香瓜子彻底在村里风靡起来,后续更是风靡到了水源村的人,去镇上走亲访友都会备上几斤五香瓜子的地步。
等扩散的范围大了,知道的人多了,更是不乏有镇上的供销社打听到了村里,想和他们做瓜子生意。
顾思议没掺和进去,他又开始挑剔起来。
加了其他配料一起炒制的瓜子,好吃是好吃。不过太容易脏手了,顾思议似有若无地扫了身旁的人一眼,待身旁的人看过来,他猫一样地微眯着眼睛:要是有人愿意代劳的话那就最好不了。
“......”
谷长明其实是个很迟钝的人,脑子也算不上聪明。可奇怪的是,顾思议的暗示他总是能第一时间明白过来。就算没有第一时间想明白,隔一会儿他也会顿悟。
有些时候,就连村里的人也会难免诧异。他们都说谷长明真了解顾知青,对方在读懂顾知青这件事上,有着惊人的天赋。
谷长明闻言总是不好意思地笑笑,他高兴旁人可以将他和顾思议一起提及。可他心里也清楚,他们只是在开玩笑。
自己哪里有天赋可言?
他只不过是花的时间比别人要长,费的心思也更多罢了。
如果他们也每时每刻都在想着顾思议,把全部心神都专注在对方身上,分分秒秒都想着讨好对方,也许这些人也会无师自通获得这殊荣。
不过这些话,谷长明才不会让别人知道。如果知道了,自己岂不是要将这殊荣拱手让人?
觊觎、想要靠近顾思议的人那么多。自己等了两辈子,才终于靠近对方一点点。他绝对不会允许!有人插在他前边,成为最了解顾思议的那位。
谷长明垂下眼帘藏着眼底的冷光,他专心的为顾思议扒着瓜子仁。为此,他还特地找来了一个干净的小碟,把瓜子仁高高堆在上边,好让顾思议抓着吃。
“紧张?”
顾思议的视线扫过来,注意到谷长明紧绷的侧脸,一脸专注的模样。他心头莫名感到了痒,就好像有羽毛掠过般,让他迫切的想要紧握抓住些什么。
他无意识地逗弄道:“担心成绩?”
‘嗯。’谷长明重重地点了点头,眉宇间写满担忧,他怎么能不紧张呢?
顾思议的野心他一直是知道的,对方是绝对不会满足于只待在一个小山村里,他的才能注定了他要一飞冲天要做出一番成绩来受人敬仰。
上辈子顾思议就是通过这次考试彻底离开了水源村,这次考试如果自己落榜,那他至少还要一年的时间才能再次去到顾思议身边。
这两年半的朝夕相处,养刁了谷长明的胃口灌溉了他的贪欲,别说一年了,他现在就连一天的分别都觉得难以忍受。
如果可以,他要一直紧紧跟在对方身边,即使只是做一个可有可无的护卫,他也不要落后对方半步。
“有什么好紧张的。”顾思议摩挲着自己的食指,他挑了挑眉,理直气壮的自信,“你不相信自己,还不相信我吗?”
自己的能力自己清楚,对方跟着自己学习了这么长时间,只是通过一场考试罢了,还不至于要这么担心。
顾思议的声音缓缓响起,“还是说——”
他故意拉长声线,眼中写满戏谑,尾音里却透着丝丝不动声色的质问,“你不信我?”
谷长明瞬间慌了,脸颊都涨上一抹红,他急道:‘信的!’
顾思议好整以暇地弯了弯眼睛,下一瞬院外传来喜庆的唢呐响。
整个知青点的人都呼啦呼啦地跑了出去,“大家快出来!镇上的人来送录取通知书了!”
“你们村的人太厉害了!”一进院子,张雨清就迫不及待地握住了王二牛的手,他激动道:“一共来了十多个录取通知书!”
镇上报考的这些人当中,就属水源村收到的录取通知书最多。他们一共报考了三十个人,有将近二分之一的人考上了大学。
多么惊人的比例啊!
这也就是张雨清跑得速度快,要不然着第一手的新闻还真轮不到他采访。
“真的?”王二牛一脸喜气,“太好了!”他欢欢喜喜地将人迎了进来。
满院的知青们又哭又笑,得到通知书的知青喜极而泣,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的知青失落一阵后也跟着想开了,下次高考就在几个月之后,有了这次的经验他们下次肯定能考得更好!
顾思议报名的大学仍旧是一周目他考的那个,谷长明则是同一城市的体育大学。
顾思议之所以选择和上辈子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是因为他脑子当中已经拥有足够多的知识与经验,他完全不需要再为了任务特地去考一个其他的专业。
另外一点原因则是,顾思议在这个位面根基太弱,八零九零年代又远不如后世那么“和平”。他想要在短时间之内积累到足够多的钱组建自己的势力,有什么比抱国家大腿来的更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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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后,京市科研院。
“你说你要离开团队?”
头发花白的陈教授难以置信地看向,面前坐着的面若桃花的青年。
他欲言又止道:“你确定吗?”
陈教授不赞同地看向顾思议,“是嫌弃待遇不好?还是职称评得慢?”
自从四年前入学开始,顾思议就加入了他们学校的科研团队。多年的磨合相处下来,对方的科研能力数次刷新了他们的认知。
顾思议就是天生的科研人,他表现得完全不像是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陈教授敢保证就是有几十年经验的大佬,在科研贡献这方面也不一定能比上顾思议。
对方完美的让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最可怕的是,他几乎每个行业的研究都有所涉猎!
制药,化学、轻工业......
这样一个全能型人才,如果对方愿意的话,陈教授完全能够想象未来十几年几十年,他们的科研团队会在对方的带领下取得多么强悍的成就!
而且对方天赋异禀也就算了,他还勤奋!
这四年时间当中,对方一有时间就会泡在研究室里,几乎就把热爱科研这四个大字写在了脑门上。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想要退出项目呢?
除了他不满意研究所的待遇外,陈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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