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说，”苏瑕把脑袋微微仰起，对着不远处大屏里的人说道，“咱大晚上的就不能多睡觉吗？”
她说话时吐出的气息吹得面前的头发一翘一翘的。
大屏里的人还在处理其他事情，没理她。
苏瑕支起脑袋。
苏瑕又换了一只手支起脑袋。
苏瑕很无奈。
苏瑕有些想拍桌。
苏瑕压制住拍桌的欲望。
苏瑕的眼皮又不受控制地往下垂。
在苏瑕脑袋又开始一点一点，要再次进入梦乡时，空间响起滋滋滋的声音。
“有时差。”大屏里的人说话了。
“你真要出狱？”
苏瑕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真是为这次的案子？”
苏瑕直起身体，伸手把自己面前的头发往两边拨开，“当然喽，破案多有意思。”
“再说这六年，我，”苏瑕举起双手，“镣铐也带着，芯片也移植了，电击也挨了。”
“想出去放个风也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情吧。”
对面的人笑了笑，不置可否，“基因编码……”
“嗯，我说过了，会给你一半的数据，作为你帮我出狱的交换，剩下的一半，三个月后给你。”
苏瑕把“帮”这个字咬得极重，“给你的这一半数据，已经够你的研发团队研究三个月了。”
“她们是没有你聪明，太慢。”
“少来！”苏瑕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我可不敢再和你合作了。”
“看来这次的案子对你确实很重要，连底牌都终于舍得拿出来了，你还想着调查之前的案子？”
苏瑕轻嗤一声，“死的不是与你有利益关系的人，你自然不在乎。”
对面的人啧啧两声，“好吧，真是我们天真又可爱的苏瑕呢，充满了正义感呢。”
苏瑕面无表情。
“为什么选择谈景言？”
“长得好看。”苏瑕没犹豫，“既然能选择不亏待我的眼睛，那肯定就不亏待呗。”
“好吧，接受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对面的人说道，““除了一半的数据外，你还得帮我们把框架搭建好。”
苏瑕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表情有些难言，默默撸起右手的袖子，举高了手，比出了小指，以表示自己深切的鄙夷之情。
对面的人朝她眨了眨眼，终止了视讯。
啪的一声，玻璃牢房里的所有灯也随之熄灭，只剩下玻璃外渗透进来的浅浅蓝光。
苏瑕在椅子上坐了几秒后，才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往那张白色的床走去。
她绕过那块从玻璃窗投射到地板上的斜平行四边形的光斑，清透的、还带着浅浅波纹的蓝。
苏瑕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右手将被子举高，蒙住脑袋。
她没睡，还睁着眼睛。
本就不透气的被窝，再加上一呼一吸的热气，让人更觉得喘不过气来。
她不喜欢这样睡，她喜欢手脚大大张开，脑袋堂堂正正露出被窝，大口地呼，大口地吸。
可现在只有这样缩在被窝里，她才能短暂地逃离一下周遭的监控。
但也没完全逃离，左右手与左右脚上箍着的电子镣铐亮着红灯，证明其还在勤勤恳恳的工作中。
除了限制她的日常行为外，它们还负责监视她身体的各项生理指标。
它们比她还先知道她上厕所。
他大爷的。
真是烦人。
苏瑕锤了一下左手腕的镣铐，接着翻了个身。
刚开始戴上镣铐睡觉时，特别不习惯，明明只箍住了手腕和脚腕，但就是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它们并不重，相反很轻，戴在手腕上有一点点痒，是那种如羽毛轻轻扫过皮肤的痒意。
这种痒意从手腕处的皮肤渗进骨头里，如海水一般，一点一点蔓延过她的小臂，胳膊，她的整个后背，前胸，缓缓往下流淌，与从脚腕处升起来的痒意，在肚脐处交汇。
还没完。
交汇在一起的它们一截一截没过她的脖子，没过她的口腔，鼻腔，和脑袋。
后颈、后背、臀部，一直延伸到脚后跟，都湿漉漉的，带着黏糊糊的寒和冷。
但经过六年的磨合，她已经习惯了它们的存在。
不知道是她适应了它们，还是它们强行让她适应了她。
苏瑕把手放在肚子上，在知道她的假释表已通过预审的那一刻，她的胃莫名发毛，像是突然生了锈一般，还沉甸甸地往下坠。
她想，一定是她太兴奋了。
一定是兴奋和激动，她期待这一刻如此之久，按照常理判断，只能是兴奋和激动引起的。
苏瑕又翻了一个身。
三个月。
从今天开始算的话，就是91天，2184个小时。
在监狱里的话，这2184个小时漫长得要死，可在外面的话，她都不敢想这时间会跑得有多么快。
这三个月……
苏瑕抬手将被子压了下来，冒出脑袋，转头看向那面被新画框框着的窗户，盯着从那里透进来的波纹蓝光。
苏其灿啊。
虽然现在已经不兴这一套了，但你在天之灵，可一定卯足劲了保佑我……顺利做完这一件事情。
-
“目前房间人数：1”
“时间：M255年9月2日13:13”
“使用者：谈景言”
谈景言拿卡刷进休息间，显示屏上的数字立刻从“1”跳到“2”.
他进门的时候，没忍住抬头又看了一眼时间，自从收到明天中午12点去神谕监狱接人的通知后，他就老是喜欢去看时间。
越看这时间仿佛过得越慢，他都开始怀疑人的视线是真的可以放缓时间的脚步。
“是你在里面啊。”
谈景言跟周沁打了个招呼。
周沁正在吧台上的柜子翻找什么东西，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回来了？圣和……”
指尖的触感让周沁收回注意力，她从柜子上费力地拔出那只褐色广口密封瓶。
周沁吐出一口气，嘀咕道，“谁把醒脑粉放这么里面。”
“要来点吗？”周沁晃了晃手中的瓶子。
“不了。”
谈景言从对面的落地柜子随便拿了一盒便当出来，放进加热器中。
“怎么样？圣和医院那边有什么新线索吗？”
周沁边问边从吧台上拿起自己的杯子，舀了三勺醒脑粉进去，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到出水机旁。
“没什么新线索。”
一大早上他就又去了圣和医院，问了后勤部里的另外两个人，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都只是说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
“你和韩微那边呢？”
周沁摇摇脑袋，“都没什么大的进展，李藏的骨相分析还做着，那绝对不是他真实的长相，甚至身高和体型都可能是假的。”
“韩微那边，害，”周沁后腰靠在吧台边沿上，双手捧杯，叹了一口气，“她那边也头疼着。”
“那个修女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里就是在斑斓六厂的附近，之后就再也不见人影，她不信邪，又自己亲自看了一遍，这下信了。”
“她现在又跑去「蜂巢」，打算去问问他的邻居，但住在那里的人，算得上什么邻居，估计收获不大。”
周沁低头啜饮了一口杯中的液体，“李藏的追踪也没什么进展，现在只有等了。”
“哦对了，安保组把天冉和不露借走了。”
谈景言皱眉，“怎么说？”
“不是长借，让不露帮着他们检查一下区界的防御系统，天冉则是让她帮忙去给区界哨卡那边发射点的修建提一些建议。”
“那里不是已经有了好几个发射点了吗？怎么又要建新的呢？”
“听说是有‘海盗’趁着选举期间闹事……”“周沁摇摇脑袋，“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
‘海盗’并非真的海盗，而是指那些试图非法进入其他区里的流民。
“目前我们这边也僵着，那边也花不了多长时间，所以我就让她们去了。”
“好，我知道了。”谈景言取出加热器里的盒饭，“该批的条子还是得去安保组批了，劳务费加上来回车程的补贴费，这些可不能少。”
“借当然是能借，但也不能让人打白工，而且安保组一向有钱，多薅点想必他们也不会在意。”
周沁笑了笑，“这个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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