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林星脚一软,她扶着秋千的边缘瘫坐下来,拿着怀表的手垂下去,而陆惊洵仍然没有从催眠中走出来。
他继续不停地说着,从十五年前开始说。
那是他们第一次误入桃花源,无家可归,将要冻死街头的陆惊洵因为强烈的生存欲望被卷入桃花源,又在桃花源中,遇到了温暖的林星。
对陆惊洵而言,林星的出现是给予他新生命的光亮,是他遥遥相望而不敢触碰的皎皎明月,是后来只要看见她,所有的风景都会黯然失色的美好愿景。
后来她成了他心中的月光,成了他埋在心底的不可见人的贪欲。
他没有为了逃出桃花源而杀死林星,因为林星不是由欲望幻化出来的幻象,杀死她,她会真的死亡。
他没有逃出桃花源,他也没有向欲望之主屈服,他只想着,就这样在桃花源里与欲望之主抗争到底,直到欲望之主通过从林星身上吸取恶欲来控制和折磨林星。
陆惊洵不愿看见林星这样活着,随时会被欲望操控着的人,跟行尸走肉没有任何区别,若哪天没那么走运,林星真的在现实动手杀死乔玉兰和林常,事情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陆惊洵便和欲望之主做了个交易,他要求欲望之主不再操控林星,让她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而交易的条件,是陆惊洵把他自己献祭给欲望之主。
陆惊洵虽然走不出桃花源,但他拥有强大的意志和信念,若是他与欲望之主抗争到底,欲望之主也拿他没办法。
但是,一旦陆惊洵主动献祭自己,那么欲望之主就能将他的意志和欲望尽数瓦解,将他完完全全变成一个任意操控的傀儡。
欲望是无处不在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欲望,在现实的每个阴暗角落,每分每秒都会有源源不断的欲望汇聚到欲望之主身上。
欲望之主越来越强大,可也正因为这样,它需要载体去承载和支撑那样强大的负能量。
“现在人们的欲望太多,多到欲望之主已经无法正常吸收和转化,所以它每七天就需附身载体,借助载体支撑替它转化负能量,超过七天,负能量无法及时转化,超过它所能承受的范围,负能量四溢,本体爆.炸,它就会消散。”
消散不是死亡,也不是被消灭,只是它会变回原始形态,变成一团团没有思想,没有目的地盘旋在空中的黑气,而不是掌控欲望的主人。
而它找到的那些载体,要么身体素质不行,要么容易被欲望吞噬,自身的欲望尚且不能控制,更别说欲望之主附身时带去的吞噬力极强的负能量,他们最多只能支撑它附身一次就灰飞烟灭了,甚至根本无法支撑它的存在。
所以他需要找到那个最合适的载体,长长久久地供它依附。
“它想要的那个载体……”林星目光呆滞,下意识问道,“是你,还是我,还是谁?”
“我不知道……”,陆惊洵轻轻摇头,突然像是受到某种信号的干扰,他捂住脑袋,痛苦地呻.吟起来。
林星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他,试图让他冷静下来,可他眼睛一阖,再睁开时,他轻轻推开林星,迈着机械的步子站了起来。
他目光呆滞,落在空中没有聚焦,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林星拽紧怀表,缓缓站起来,警惕地看向四周。
天台之上,入眼的那片天空似乎一下子变得阴暗起来,隐隐看见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黑气,只片刻,那黑气便形成一个巨大的像是在翻涌的漩涡,然后是人形,降落在天台上。
它的眼窝滋滋地闪着蓝色电流,电流充当它的眼睛看向林星,它发出一声阴邪的笑。
林星恶狠狠地看着他,见他没有要伤害陆惊洵的意思,她暗暗握拳作防御状,咬牙切齿道,“欲望之主。”
这是继十五年前林星逃出桃花源后,第二次与欲望之主正面较量,上一回,它附身在陆惊洵身上,她没能见到它的全部面目。
现在看来,它跟林星记忆里的它一样,也不过是一团没有依附、只能四处飘荡的黑气。
面对林星的怒气,欲望之主并不在意,它稍一挥手,陆惊洵便缓缓转过身去,半跪在地对它俯首称臣。
林星紧盯着他,立马上去想将人扶起来,可陆惊洵已然像NPC一样没有了自己的意识,他恭恭敬敬跪着,如同岿然不动的大山,任林星怎么扯他拉他都不为所动。
林星威慑道,“你想做什么?”
“我?”欲望之主饶有兴趣地一挥指尖,顿时有丝黑气从它庞大的黑气体中抽离出来,黑气围绕着林星转了两圈。
欲望之主这才慢悠悠开口道,“你不是知道吗?我需要一个强大的载体,而且,此次我可是专门为你解疑答惑而来,你不是好奇,我选中的载体是谁吗?”
林星握紧双拳,围绕住她的黑气越来越浓,好似在窥探着什么,欲望之主说,“你还记得吧,我说过,等到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我会给你提供一个极为有趣的选择。”
“你,或者他,”欲望之主指着恭敬跪着的陆惊洵,“是谁我无所谓,只要你们有一个人成为我的载体,我便放了另一个,如何?这个决定权在你的手上。”
林星眯了眯眼,她的脑子快速运转起来,看着眼前的陆惊洵,她的心一沉,开始隐隐抽.痛。
不对。
林星眸子一厉。
欲望之主绝不会这么冒险,如果说它只是想在陆惊洵和她之间选个人作为载体,那么陆惊洵分明已经在很久之前就献祭给它,任由它操控,那么它又何必舍近求远地来让林星做选择?
不久前,在林家祠堂的暗道里,它就曾附身过陆惊洵,如果陆惊洵可以长长久久地供它附身,它完全没有必要再在这里跟林星废话,引.诱她做出选择。
欲望之主似乎看穿了林星的犹豫和疑惑,它想好说辞,阴恻恻道,“在外面我奈何不了你们,但是,这里是我构建起来的世界,想要逃离,只有按照我说的做,否则你们休想走出这里半步。”
“至于方法,早在十五年前,我就已经告诉过你了,信与不信,皆在于你,不过,你可得快些做出选择,我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你在威胁我?”
“不,我在提醒你。”
欲望之主化作黑气,萦绕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说完,它仰天长笑,化作四散的黑气消失在空中,林星来不及多想,立即前去扶着陆惊洵坐回秋千上。
陆惊洵短暂地昏了过去,林星坐在他身侧,目光落在他身上,伸出去想要触碰他的手又颤巍巍地收回。
她没有时间犹豫,事已至此,她要想办法逃离这里,如果可以,是带着他们逃离这里。
她斟酌欲望之主在她耳边所说的话,它的意思是,这里除了那些被卷进来的乘客是真实的人,其他他们所看见的人啊景啊,不过都是它用欲望幻化而成。
而乘客想要逃离桃花源,方法便是亲手杀死自己的欲望。
这个欲望,不是指存在于他们脑海中看不见、摸不着的意识形态的东西,而是映射到有物质形态的人或物。
就像十五年前的林星渴望得到爱和温暖,却因长期处在争吵和怨恨的氛围中,因乔玉兰和林常而产生的恶欲一样,乔玉兰和林常是林星那时恶欲产生的源头,所以杀死他们,才算杀死自己的恶欲。
现在,那些乘客因为终极欲望产生的时间不同,所以他们被卷入桃花源的时间也不同,但相同的是,他们的欲望都能原原本本地映射在人或物身上。
渴望亲情、爱情、友情,憧憬自由、安稳或刺激,追求钱、权和遥不可及的妄想,这些都需要通过具体的物质载体去得到或呈现。
而谁舍得抛却这些,抛却他们在短短两个多月里就得到的他们穷极一生都无法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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