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水滴落的声音,在空旷无际的虚空中回响。
林星孤身一人,探着步子慢慢往前走,在她的脚下,是每踏一步,就会荡漾起一圈波纹的冰面。
无边无际的光芒将她笼罩,随着水滴声的消失,突然有无数个小小的水球凭空出现。
那水球漂浮到了林星面前,水球之中,竟能看见无数帧一闪而过的画面,就像虚构世界中封存着人们记忆的记忆珠。
林星抬手一碰,水球瞬间破碎,升腾而起的水雾在林星眼前扩散,形成一个巨大的光屏,刚才闪过的画面连接起来,在光屏中播放。
杀戮,鲜血,站在废墟中猩红着眼的林星,缓缓低头看向她脚边的乔玉兰和林常。
她的手中拿着一把匕首,此时匕首上已经沾满了鲜红的血,血凝结成珠,顺着刀尖滴落,形成一个汹涌的光晕漩涡。
“你做得很好,现在,你可以走了。”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去,站在光屏外的林星,对上了那双让她感到恐惧的眼睛。
林星很快明白过来,这是十五年前,她第一次逃出桃花源前的场景,她丢失的那段记忆并没有完全恢复,比如,她忘记了自己究竟有没有为了逃出桃花源,而动手杀死由欲望之主幻化出来的乔玉兰和林常。
现在,看着眼前播放的画面,她得到了答案。
欲望之主说,在副本中杀死自己的欲望,那么回到现实后,她也会失去她所追求的东西及对它的感受。
林星杀了乔玉兰和林常,所以回到现实后,她被乔玉兰和林常抛弃,在失去记忆后,林星从恨极了他们,到渐渐平息自己的内心,最后对他们如同陌生人,无悲无喜,无爱无恨。
所以,按照这样的说法,陆惊洵抓住自己的手将他自己杀死,如果这算是林星杀死了自己的欲望,那么,回到现实后,林星对陆惊洵的感情会渐渐消失,最后形同陌路。
这是欲望之主制定的规则,也是它的诅咒。
林星不知道这一切是否真的有迹可循,在她看来,乔玉兰和林常抛弃她,早在她被卷入桃花源之前就已初现端倪,至于对他们的感受,那是林星决定放过自己的结果。
她不信命,她也不信欲望能操控和剥夺自己的情感,她已是陆惊洵的妻,若无人奠基他,她来奠基,若无人记念他,她来记念,若无人爱他,她来爱。
死亡人类的不是终点,遗忘才是,而陆惊洵永远不会走到他的终点。
恍惚回过神来,林星看见画面中的她没有立刻踏入光晕漩涡逃离,而是看向了比她高出半个头的陆惊洵。
这时候林星十岁,陆惊洵十二岁,林星扎着利落的高马尾,陆惊洵剪了清爽的短发,两人都还很稚嫩,但他们看向彼此时是那样无畏和坚定。
林星说,“我们注定只有一个人能从这里出去,现在,我把选择权交给你。”
陆惊洵只有杀死林星才能逃离,所以他们注定只有一人能活。
光晕漩涡在汹涌地旋转着,陆惊洵看了一眼,对林星说,“你不怕我为了活命杀了你吗?”
林星点点头,一瞬后,她又摇头道,“我在外面过得不好,除了爱我的外婆,我什么都没有,如果我在这里死了,外婆不会记得我,这样她也不至于为我伤心。”
“外面没人会记得我,这样挺好的。”林星低下头去,小小的她还不懂得掩饰眼底的失落。
“可我会记得,你死了,我怎么办?”陆惊洵脱口而出道。
“你自然是好好活着啊,”林星说,“我于你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
陆惊洵被林星的话气笑了,她又怎会是陌生人,陆惊洵无奈地朝她招手,“你过来。”
林星不明其意,但还是朝他走近了一步,这时陆惊洵却大胆上前,伸手抱住了林星,他将林星整个人圈在怀里。
林星被他这一举动吓到了,僵在原地,就像石化了一样,然后,她听见陆惊洵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真真正正地活了一次,还有,好好活下去。”
他的眸子闪过一抹坚定,然后,趁着林星没反应过来,她一把将林星推进了光晕漩涡。
“唰——”,画面一片空白,只片刻,画面又重现了,这时候,林星已经不在画面之内。
“好感人的情义,不过,你既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那么想必你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欲望之主说。
陆惊洵不以为然,决心与他抗争到底,那时候他已经隐隐能猜出来,欲望之主无法直接对他和林星动手,否则它哪里需要跟他们废话这么多。
林星离开后,桃花源变成了一片废墟、一座孤城。
这里只有他和欲望之主,这时候欲望之主刚刚形成,它还没强大到能创造出其他副本世界或幻化出另一个桃花源的能力,所以陆惊洵唯有孤零零地在孤城中等待死亡。
光屏外,看着陆惊洵坐在废墟之上,眺望她离开的方向的背影,林星眼眶一热,她想要伸手去触摸,可她尚未碰到,另一个飘过来的水球紧接着破碎了。
画面继续,依旧是陆惊洵和欲望之主对峙,时间来到陆惊洵为了阻止欲望之主再操控折磨林星,而选择献祭自己之前。
这时候桃花源已经不是一片废墟了,它正在缓缓恢复旧时的生机,在这短短十来天,欲望之主通过吸收人类的欲望而迅速强大起来。
“我已做到你所说的了,现在,到你献祭给我了。”欲望之主说。
陆惊洵不卑不亢道,“你怎么能保证在我献祭之后,你不再去打扰她,万一你出尔反尔,我可是拿你没有一点儿办法。”
欲望之主凝视着他,带着怒气道,“是你有求于我,现在你是要反悔吗?”
“不,你知道,我献祭之后,只会臣服于你,你想让我活,我就能活,你想让我死,我只有死路一条,决然没有再反抗你的能力,我付出这样大的代价,仅仅只是要求你高抬贵手不让她感到痛苦,所以,我只是要求你能保证做到这一点。”
欲望之主说,“那你想如何?”
陆惊洵说,“让我有能让你附身于我的能力。”
“你难不成还想操控我?”
“谁说不行呢?”
欲望之主哼笑一声,“天真,献祭给我的人,只会成为我的奴仆,而不会成为我的主人,罢了,不过这个机会,我只给你一次,现在,你应该主动献祭给我。”
“一言为定。”陆惊洵爽快答应它,他完成献祭仪式,回过神来看着它,又道,“左右我是一死,你让我死个明白,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而你,又是什么?”
欲望之主笑了一下,它知道陆惊洵是决然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于是它漫不经心道,“我是欲望之主,万恶之源。”
欲望之主告诉他,它本是产生和依附于人类意识中的欲望,它没有自我意识,只能完全被人类掌控。
可是,人类是复杂情感的代名词,有强大且知足的人,就会有弱小而贪婪的人,前者能控制自己的欲望,而后者任由自己的欲望膨胀,直至被欲望控制。
这时候,当欲望占据他们的头脑,它便有了主导权,它逐渐变得强大,变得不再需要依附于人类而活,它从遍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中挣脱牢笼而出,在空中汇聚,最后形成了欲望之主。
而林星在林家祠堂时产生且汇聚在它身上的欲望,是它得以形成的最后一点欲望。
人有七情六欲,不外乎喜、怒、哀、俱、爱、恶、欲,而人又是个复杂的个体,世界上极少有纯粹的好人,也极少有绝对的坏人,所以各种情和欲可以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欲望之主因为林星的怒、哀、俱、恶得以形成,对欲望之主而言,是林星的欲望创造出了它,所以林星的欲望成为了它摆脱桎梏、成为真正的独立体的存在。
通过林星在副本中杀死乔玉兰和林常,欲望之主已经借助林星献祭出来的怒、哀、俱、恶为自己塑成了一半精神载体,只要它能让林星献祭出她另外的三种情.欲,那么未来无论有多少欲望和负能量汇聚到它身上,它都不再需要载体,而能自动消化所有的负能量。
它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并为自己做好打算。
喜、爱、欲,在情.欲中,它们相对来说是难能可贵的,欲望之主看着眼前的陆惊洵,它突然想到了个办法。
“你要利用我去对付林星?”陆惊洵质问道。
“是的,可是,你知道得太晚了。”
画面消失。
林星站在原地想了许久,她抬眸,骤然明白了后来的一切。
欲望之主留住了陆惊洵的性命,它赋予陆惊洵原本的设定,让他带着目的重新回到现实中等待时机。
这样一直等到欲望之主创造出除桃花源之外的副本,而林星被重新卷入副本世界,它便制造机会让她和陆惊洵重逢。
这样按照陆惊洵原本的性子,他一定会陪林星通关到底,在这个过程中,林星会重新对陆惊洵产生感情,等到再次来到桃花源,它就能借此机会让林星亲手献祭出她另外的三种情.欲。
可是,它既不了解林星,也揣测不透真正的陆惊洵,它以为林星既然能狠心弑父杀母,自然也能亲手杀死自己的爱人。
它不知道,林星弑父杀母前并不知道一切的真相,只知道那不过是假象才动的手,它不知道,林星若爱一人,是哪怕为他上刀山下火海,也甘之如饴。
而陆惊洵,在很久以前,他便爱林星,胜过爱他自己。
他知道自己已经必死无疑,所以,他借林星之手,先杀死附身在他身上的欲望之主,再杀死他自己,这样,等到一切都结束,林星也不会为他感到难过。
他真的好想陪着林星,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可惜……
水球轰然炸开,刺眼的光将林星吞噬,她下意识伸手去遮挡,迷迷糊糊,恍恍惚惚,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醒了,她什么都没忘记,可她又好像忘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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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铃铃——”,刺耳的闹钟声在房间内回荡,林星烦躁地翻了个身,一把抬手将闹钟掐掉。
她抓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翻身起来洗漱,今天是许晴的祭日,她得早些出发,以免误了吉时。
距离她逃出桃花源已经过去一年,在这一年里,她积极接受治疗,终于从副本之旅的恐惧和不安中走了出来。
一年前,当她从桃花源出来时,她出现在了一户陌生人家的家里,拿着人家的竹蜻蜓喃喃自语,那户人家要告她擅闯民宅,意欲盗窃,幸好方一迟及时出现替她摆平了。
他告诉林星,陆惊洵在现实世界的痕迹已经开始消失,先是他的住所,然后可能会是其他资产,最后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生活痕迹。
方一迟还说,“他给你留了一些房产和钱,房产是以我的名义买的,钱在我的账户里,所以没有消失,这是他很久很久之前委托我办的事,现在,这些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等找个时间,我把这些东西过户给你。”
林星没说什么。
在副本内接连看见许晴和陆惊洵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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