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往相府而去。
穆黎独坐车厢内,两提点心搁在他面前的小桌上。他目光幽冷地盯着点心盒子,心中的怒气仍旧浓盛。
他知道他和阮盈姗已经和离,她如今做什么都和他没关系。那华唐就是上门唱戏也没什么,在富贵人家,请戏班子上门唱戏是极为寻常的操作。可怒火还是迅猛蹿了起来,他无从抑制。
他在气什么?
穆黎的思绪乱掠,过了近一盏茶的工夫,他忽而开口,音量是车夫堪堪听见的程度:“回夫人那。”
车夫当即应了下来,心里却是忍不住暗忖:“要过多久,相爷才能接受夫人已经同他和离了?”
“现在夫人已经不是夫人了,是阮小姐。”
重回老宅,穆黎再度敲响了朱红高门。
幸运的是,这回不是华唐开的门,是府中的侍卫钱良。
钱良一见到他,连忙躬身行礼,“相爷。”
穆黎:“华唐走了?”
钱良:“……走了。”
穆黎紧接着又问,“他什么时候来的?来干什么的?”
钱良:“……”
他不觉得有答的必要,但当朝相爷问话,有几个人敢不答呢?
是以没怎么犹豫,钱良便如实道明,“今早来的,给小姐送戏曲谱,小姐从小就爱听戏。”
穆黎听完,神色顿时由阴转晴。
钱良看在眼里,生出一股想笑的冲动。但再借他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笑穆家大公子当朝相爷啊?只能强行按耐,“相爷要进府吗?”
穆黎:“是。”
钱良:“我先进去问问……”
结果话还没完,就听穆黎说,“让开,我自己进去。”
钱良:“这于理不合。”
穆黎冷冷地睇他。
钱良的背脊开始冒寒气,但他还想挣扎一番,岂料被穆黎一把推开。
“你家小姐若是追究,就说是本相推开你的。”
这理由怎么瞧都站得住脚,除去穆黎的身份,他是会武艺的。不说诸国顶尖,但绝对在高手之列。
钱良有了护身符,没有再拦。
穆黎径直进了宅邸,一大早上诸多折腾,终于见到了阮盈姗。
这回,好歹进了厅。
目光无声梭巡,穆黎发现厅内摆了两瓶鲜花,皆是当季的,色泽鲜艳绚烂,叶片上还挂了水滴。娇艳欲滴,不过如是。
他不由回忆从前,相府内不曾出现过这样艳丽的花儿,熏屋子,全靠燃香。
“相爷,您这一天天的,到底是要闹哪样?” 怔怔失语时,一道柔媚的声音忽而响起,打断了穆黎的思绪。
他凝眸看向阮盈姗,姑娘今儿着了薄荷绿色的裙纱,肤白胜雪,乌发红唇,零瑕疵的美态。若硬要挑出些毛病,大抵就是她的眉眼太冷。而这种冷,似乎是冲着他来的。
穆黎暗自压了压情绪,才起身走近阮盈姗,这一回他记得问了,“可否借凳一坐?”
阮盈姗许是觉得他这般表现特别稀奇,长睫轻轻颤了下,
须臾后,“相爷,请坐。”
过去阮盈姗很少这么唤他,特别是私底下。就是在人前唤了,柔和得体中都藏着几分爱意,足以叫穆黎清晰感知。再观现在的这一声儿,没有半点感情不说,隐约间还带着几分讥讽的意味。
堂堂相爷,哪里受过这种气?
将点心放上桌时,他忍不住开了口,“阮阮,你一定要这么阴阳怪气地唤我?”
阮盈姗:“……”
她觉得这男的保不齐染了怪病,但有病合该在家里养着啊,出来祸害她做甚?
“朝堂市井,但凡认得您的,谁见着您不唤您一声相爷?怎么到了民女,就成阴阳怪气了?”
“还有,就算您是相爷,也不能无底线地妨害别人的生活。您近期所为,给民女造成了极大的困扰。是不是要闹到圣前,您才会收敛?”
阮盈姗是真的有点烦了,亟欲以最快的速度解决这茬。
她搬出了帝王,破天荒头一回。
岂料穆黎一脸平淡地回应她,“晚了。”
没头没脑,阮盈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晚了?”
穆黎:“今儿出宫前,我私下见了陛下,我向他告假了。”
“陛下很是关切地询问了因由,我回他说臣告假为迎回发妻。”
“发妻” 二字之于女子,是顶顶珍贵的。
对曾经的阮盈姗来说,也是。
在婚后前两年,她几度趁着他熟睡将两个人的头发悄悄地缠在了一起。他们是结发夫妻,当如此。但她从来不敢在他醒时做这件事,只因清楚若他醒着他定会斥她,抑或用极其冷淡的目光瞥过,留下一句“胡闹” 。
她不想经历这些。
现如今,“发妻”两个字已无法挑动她的情绪了。
穆黎话落后的数息,阮盈姗冷笑,继而冷淡开口,“相爷,我不知道发妻二字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我比谁都清楚它对我而言是什么。”
“是山,是枷锁,是看不到尽头的凄冷洞窟。”
话到此处,阮盈姗的目光落在了他带来的两提糕点上,话锋忽然偏离,“你带这些来是想恶心谁呢?”
好意被曲解,穆黎的脸色变了,“阮阮,我并无此意。”
阮盈姗循声看他,不闪不避,“是,我信你并无此意,堂堂相爷,犯得着吗?”
“可我就是被恶心到了。”
“穆黎。”
她忽然换了对他的称呼,这会儿,她的眼底泛出了猩红,那是泪水涌出的先兆。
“我知道你不爱吃甜,偏爱微酸,家中的醋只用庭北曲礼家的;最爱吃的水果是硬毛桃,但一季顶多吃五个;我知道你衣服的衣料只用岭北织造的,刺绣的图纸皆来自江南天海楼……”
阮盈姗说了很多,其间泪雾涌现,将猩红覆盖。可就这,也没能遮挡半分,只因那抹猩红越来越浓烈。
“再看看你,连我最爱的糕饼是什么都不知道。穆黎,我曾多少次在你面前吃过。”
“是,你是出身高贵又身怀绝世之才,你合该高高在上。你有不看和俯瞰其他人的资本,可我是你的妻子啊。
是你口中的发妻啊。
你一直看不到我,我会难过的,如此搓磨几年,我就是铁打的也扛不住。
穆黎很少看见阮盈姗哭,上一次,似乎还是她十岁生辰那日。她得了只精美的纸鸢,她很是喜欢。阮宁那会儿皮得很,看姐姐喜欢就想抢过来气她,拉扯间,纸鸢裂开了。
小小的姑娘伤心难耐,哭出了声。
自那之后,他再没见过她哭。没想到多年后他成了像阮宁一样的讨厌鬼,将甜蜜爱笑的姑娘惹哭。
看娇人儿哭得这般凄惨,穆黎是一个字都不敢再说了,生怕哪里说错了又将她激着了。
在他看来,这种可能性是极高的,毕竟从他有意识开始,就没人要求他“说话好听”。
他一贯是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此番应对无疑是对的,当他闭上嘴不再行火上浇油之举,一阵宣泄过后,阮盈姗渐渐安静下来。片刻后,她主动开口,“拿走你的东西,我不喜欢。”
穆黎自知理亏,万分配合地将那两提点心从她面前拿开。
“阮阮,这次是我不对。”
若不是哭过后脑壳胀疼,阮盈姗说不定还会诧异某人服软认错。穆家大公子的字典里可没这样的字眼。
“我会改。”从找出她喜爱的糕点,送到她面前开始。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离开了阮盈姗的住处,穆黎又去了泰丰点心铺子。
老板看到他,不禁有些惊诧,“这位爷,你怎么又回来了?可是那些饼不合口味?”
穆黎:“是。”
老板下意识啧了声,“这喜好挺偏门。”
话落时,话锋陡然一转,“不过没事,我们换别的。”
穆黎也是这个想法,且不愿再拖延一息,“可有纸笔?”
老板:“有啊。”
他面带好奇地看着穆黎,“您要纸笔干什么?”
穆黎:“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老板很快张罗妥当,穆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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