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野醒着,在凌晨最沉最浓的黑暗里。隐隐的痛如影随形,紧紧缠绕着他,骨头缝里透出寒凉,又仿佛被无形的火灼烧着,因为怕影响刚刚拆线的伤口,连翻身都只能慢慢的动作,不能行动自如,不能激烈运动。
顾时野睁着眼,看窗帘缝隙间渗入的微光,一片幽暗里,却听得见楼下花园传来的声响:先是水龙头拧开,哗哗的水流声;接着是菜刀落在砧板上的哒哒声,一下,又一下,清晰无比,却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顾时野伸手掀开窗帘的一角,微微侧过脸,透过窗帘缝,瞥见花园灯影下安绮模糊而忙碌的轮廓。
安绮正利索地清洗着大肠,血水在反复的换水中渐渐褪去,留下的是食材本身洁净的底色和淡淡的生肉气息。
猪大肠是另一番功夫,里外翻洗,粗盐、面粉、醋轮番上阵,直到那特有的异味被彻底征服,只留下干净的韧劲。
安绮身影在灯光下时而清晰,时而朦胧。那背影微弓,顾时野却看出几分疲惫,却始终顽强挺立着,不曾懈怠半分。
顾是野忽然想到,熬煮这锅卤肉,她怕是整夜几乎未曾合眼,需要在灶台边守了一整夜吧。
疼痛和疲惫再次袭来,顾时野缓缓走到床上躺下,闭上眼睛,却依旧无法沉入安稳的睡眠。
意识在昏沉与清醒的边缘徘徊,楼下花园里细微的声响却始终萦绕耳畔,塑料袋被打开的窸窣声,锅盖被小心掀起的轻碰声,随后,一股浓郁厚重的卤香终于顽强地钻过门缝,悄然弥漫过来。
然而顾是野鼻端却只嗅到一片麻木,徒然被那香气包围,却无法真正品尝其滋味。
顾是野内心不禁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这般辛苦操劳,本不该是她的重担。
“吱呀”一声轻响,门被小心翼翼推开,安绮进来了。
顾时野赶紧合上眼,佯装沉睡。她脚步轻悄,如同踏在云上,走到床边停下。
顾是野眼皮微启一条细缝,偷偷窥视。她弯下腰,带着厨房的烟火气,一只手轻柔地覆上顾时野的额头,另一只手熟练地捻起体温计。
安绮微蹙着眉,专注地凝视着水银柱缓缓爬升的刻度,那垂下的眼睫微微颤动,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
“38.6了,还有点微热···”,她低声自语,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飘落,带着沉甸甸的忧虑。顾时野心头骤然一紧,一股酸涩涌上喉头,几欲化成实质。
顾时野多么想开口,想告诉她不必管自己,更想让她停下那无休止的操劳,可喉咙干涩发痛,如同塞满了滚烫的沙砾,一个字也吐不出。
只感到她替自己掖紧被角的手,却无比轻柔小心,生怕惊扰了这虚假的安宁。
随后,那温热的指尖轻轻拂过顾时野的脸颊,短暂停留,留下一点转瞬即逝的暖意。
她终于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门被掩上,那点暖意也迅速消散在空气里。
顾时野睁开眼,床头柜上摆着的药,惊觉安绮是不放心自己,目光追随着她再次回到楼下花园的身影。
窗外的天色,已由沉郁的墨黑,悄然转成了灰蓝。
天光渐明,花园里动静更大了起来。沉重的卤肉锅被挪动,汤勺磕碰锅沿的声响,接着是电动三轮车碾过地面那略显滞涩的滚动声……一切都在宣告着出发的时刻临近了。
顾时野强撑着支起沉重的身体,骨头里仿佛灌满了冰水,又沉又痛。挪到窗边,额头抵上凉凉的玻璃,一股寒气直透进来,顾时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窗外花园里,安绮正奋力将那只沉甸甸的、散发着热气的卤肉锅往三轮车上抬。
她的身体绷紧如一张拉满的弓,咬着牙,脸颊因用力而微微泛红,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在晨曦里微微发亮。那锅的份量,分明压得她手臂都在微微发抖。
安绮转过身,目光投向顾时野这扇窗。隔着清冷的玻璃,她看见了顾时野,脸上瞬间漾开一个笑容,那笑容如同穿透晨雾的阳光,明亮而充满力量。她高高扬起手,朝顾时野用力地挥动着。
顾时野也努力抬起仿佛灌了铅的手臂,笨拙地回应着她。
她的身影在初升的朝阳里显得格外清晰,轮廓被柔和的光线勾勒得异常鲜明,连发丝边缘都染上了一层跳动的金芒。
她不再停留,利落地转身,双手握紧车把,微微弓下背脊,启动电动三轮车。
小小的电动三轮车载着那口热气腾腾的大锅,载着她一整夜的辛劳和沉甸甸的生活分量,朝着初升的太阳稳稳驶去。
她的背影,在清晨清澈的光线里,逐渐缩小成一个坚韧的点,如同投入生活洪流中的一颗石子,微小却执着。
顾时野依旧贴在窗玻璃上,额头那片冰凉已麻木,玻璃上留下了一小片被顾时野呼吸染白的模糊水雾。
花园里空了,只有她的背影刻在顾时野眼底。身体深处,那团病痛的火还在不知疲倦地烧着,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也未曾减弱分毫。
可那一锅她熬煮了整夜的心血,那滚沸翻腾的浓香,竟依旧顽固地萦绕在顾时野感官的荒原之上。
顾时野病弱的身体里,此刻唯独剩下这一缕热切而执拗的香——它飘荡在麻木的鼻息之间,烙印在空洞的胃里,更沉甸甸地压在顾时野无力的心上。
那香气并非来自嗅觉的捕获,它源自心底最深处被唤醒的感知。那锅中熬煮的,何止是香料与肉块?
分明是她未曾言说的守护,是她以汗水代替叹息的告白,是她用深夜的炉火,在命运沉重的砧板上,为以后的日子一刀一刀细细切出的温热盼头。
这香气,是穿透病痛阴翳的光束,是顾时野这扇生病的窗内,能触摸到的、带着烟火体温的太阳。
顾时野内心的戏还没有演完,安绮就回来了。
安绮走进房间,见顾时野站在窗边,看着还摆着的药:“你还没有吃药?怎么不吃?”
“我还没有吃早点呢?”
“下楼吃,还是在房间吃?”
“下楼吃。”
“还是先量一□□温,你有点低热,不知道现在烧退了没有,好点了没有。”
安绮边说边手轻柔地覆上顾时野的额头,另一只手熟练地捻起体温计,递给顾时野。
“我见你出门摆摊了,怎么就回来了?”
“江柚要拍出门摆摊的视频,早上光线好,所以要提前拍。”
“意思拍好了又折回来。”
“是啊!卤肉要慢慢卤,才刚刚放进锅里拍就出门,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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