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苾何力为人坦荡,他也从不掩饰对裴炎的讨厌。
而裴炎这个人素来眼高于顶,头脑还和常人不同。
你讨厌他吧,他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反而觉得是你的脑子有问题,你没有欣赏能力。
至于契苾何力?
不过是个粗人而已!
练武的,谁把他真的放在眼里呢?
“契苾将军,何必如此气恼,我说的也是真心话,太子殿下都吩咐了,只要能在两個时辰以内通过孔道,在山那边扎营就可以,我们又何必那么赶?”
“再说了,太子殿下又分兵五千,我们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兵马,慢点不好吗?”
当然了,就算是看不起,在现阶段,裴炎也不会和契苾何力闹僵,是一定会和他搞好关系的。
为什么?
现在是在哪里?
答曰:战场上。
这不就结了吗?
你都是在战场上,你一个文人,不听从武将的安排,你还想干什么?
越俎代庖?
你还想不想活了?
契苾何力轻咳一声,不屑道:“裴舍人,契苾何力不过是一介化外之人,粗野的很,说话办事也没那么多讲究,我看裴舍人似乎很有与我攀谈的意愿,那我也说几句真心话,可以吗?”
“可……当然可以了。”
裴炎万没想到,一向粗豪的契苾何力,竟然会用这样字斟句酌的语气跟他说话,一时之间也懵了,自然只能应和。
可他似乎没有意识到,契苾何力的内心,从来都没有改变过,他居然还巴望着,或许契苾何力能说出点好听的。
真是不开眼啊!
反正军队已经冲过了危险地带,接下来,山前的这一块全都是开阔地了,契苾何力已经派了一队人马,趁夜上山,短暂的占据制高点,观察四周的情况。
尤其是可疑的敌情。
解决了这个麻烦,接下来,将士们在安营扎寨,契苾何力呢?
则坐在早已为自己搭建好了的军帐外面,安闲自在的和裴炎闲聊。
这个人,绝对是个阴谋之士,契苾何力认为,以太子的英明睿智,不可能看不出此人的虚妄。
可他依然留着这个人,并且依然允许他随时跟在身旁,甚至,有些时候,还不太恭敬,这一切太子殿下肯定都是有理由的。
契苾何力虽然暂时还看不出这理由是什么,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行事准则。
太子是太子的,他是他的。
太子作为上位者,自然有一套处事原则,而他作为一位武将,也同样有属于粗人的行事风格。
谁又说得清,哪一种方法是好,哪一种方法是坏呢?
契苾何力定下了心思,便深情的看着裴炎的眼睛,笑道:“裴舍人是天后派到殿下身边的吧!”
此言一出,裴炎脸上的那种怪里怪气的表情瞬间就消失不见,是的,刷的一下就不见了。
只见他板正了脸孔,怒道:“契苾将军,你这是污蔑!”
“我为什么就一定是天后的人,我就不能是圣人的人吗?”
裴炎一脸正直,觉得自己的推理天衣无缝,却只换来了契苾何力的哈哈大笑:“裴舍人,这怎么可能呢?”
“圣人一向最看重太子,对太子的一言一行赞赏有加,他怎么可能派你来监视殿下呢?”
“你是起居舍人,原本应该在紫宸殿记录圣人天后的言行,可现在你却在东宫,紫宸殿根本就不去了。”
“就这样,你还说你没问题?”
“或者说,你也不是完全不到紫宸殿去了,你也是去的,可你几次三番到紫宸殿去,都是告状的!”
“都是去告太子的刁状!”
“裴舍人,你摸摸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太子对你如何,你看不到,我可是看得真真的。”
“殿下对你这般和气,可你是怎么对待他的?你竟然还要害他!亏你还自恃文臣,还不屑于跟我这样的粗人为伍,你又是什么人?”
“背弃主上,你真是个小人!”
“我冤枉!谁说我是天后的人?”
“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天后的人!”
“我是奉了圣人的旨意才到东宫去的!”
“我写的那些东西,不只是天后在看,圣人也在看,而且,如何写,也不是我的主意,我都是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写的!”
“是吗?”
“裴舍人,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会相信你的这些谎话?”
“算了吧!”
“我也不是阻止你这样做,你是天后的人,天后看中你,以后也必然会重用你,这对于你在官场上行走,那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我都理解。”
“我也不打算阻拦你,我只是想劝你一句,太子殿下对你不薄,你不要太过分了。”
“要多想着太子殿下的好处,你也知道,天后一向擅权专断,她是不可能容得下太子的!”
“你作为人臣,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母子反目吧!”
“你要多多调和,要让天后看到太子的好处,这对于你来说,应该不难做到吧!”
“这样做,对你也没有什么坏处啊!”
契苾何力喝了几口水,便好像是打开了水闸,突突突突突突,就把心里话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那叫一个面面俱到,满腔热忱。
裴炎都被他气得,五官都扭曲了!
莪不是!
我不是天后的人!
我真的是接到了圣人的旨意才到东宫去的!
就算我是天后的人吧,可我也勉强可以算作是圣人的人啊!
你契苾何力不过是个退居二线的将军,这几年来,你还见过几次圣人,见过几次天后?
你怎么就知道,圣人对太子就只有欣赏的感情,没有别的?
你怎么就知道,圣人就不想找人看着太子?
虽然裴炎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但是,他可以肯定,在东宫,太子的身边也有圣人的眼线。
这个人,从来也没有间断给圣人提供太子的消息!
还有,谁说他到紫宸殿去,是专门告刁状的?
契苾何力哪里知道,他写的那些东西,全都是来自太子的亲自指点?
契苾何力哪里知道,很多时候,裴炎也并不想去告状,相反,是太子拉着他的手,让他一定要去完成天后交代的任务?
现在,裴炎算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他甚至不知道,落到如此尴尬的田地,到底该怪谁?
总不能怪太子吧!
诚如契苾何力所言,裴炎也认为,太子殿下对他已经是相当不错了,而且,裴炎去紫宸殿汇报情况,太子知道了,非但不拦着,还特别叮嘱他要常去,不能辜负天后的期待。
这样善良的太子,谁能辜负他?
可是,到底还是有哪里不对劲,可裴炎却看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而此刻,裴炎气愤的看着契苾何力,看他一头的一头白发,还有早已爬满了脸颊的皱纹。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
“你,你懂个屁!”
…………
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
好端端的一夜,一万五千人连夜行军,居然中间没有遭到一点挫折障碍,没有一名士兵受伤,没有一名士兵遗落,全都安安全全的度过了罗罗河。
还有什么比这样的结果更加令人振奋吗?
然而,获得了上天眷顾的唐军主将契苾何力,却和一位起居舍人俗称书办闹了别扭。
两个人之间,连看都不能看一眼。
看一眼,就觉得恶心!
裴炎:你懂个屁!你懂个屁!
契苾何力:污言秽语,还自诩读书人呢!
山前开阔地,立秋已过,山间的帐篷里,温度正是适宜,既不寒冷,也不闷热。
可老将契苾何力仍然保持着警醒,虽然上头上已经有唐军巡视,但他仍然坚持自己查看情况。
目光远眺,契苾何力关心的,又何止是自己,何止是上万唐军兄弟?
太子殿下!
此刻,他最关心的,是一山之隔,那边还在打埋伏的太子殿下!
夜战,殿下也一样行吗?
一想到太子殿下将要在这样黑沉沉的夜里开始战斗,契苾何力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相比白天,夜战的难度绝对要提升好几个级别!
夜战将要面临的,不只是光线不足,敌人判断不明的困难,夜晚的条件下,不论是渡河还是强攻,难度都是白天的好几倍。
不说太子了,就说契苾何力自己,面对夜战,都是相当谨慎的,能够避免就尽量避免。
而太子在这之前根本就没有上过战场,虽然之前的表现已经相当的优秀,可是,他却从没有面对过这样的战场情况,毫无经验的他,又将如何面对这样的情况?
这真是一个令人忧心的事情!
“契苾将军,你也担心殿下的安危吧!”
本来呢,裴炎是准备帐篷一搭好,他就进去接着写写画画的,可是,看到契苾何力的身影,他立刻又转变了心思。
想到这个老头子今天的那一番话,那么冒犯,那么无礼,他顿时就想也给他找点不痛快。
果然,裴炎一开口,虽然处于暗夜之中,裴舍人仍然能够感觉到,契苾何力的脸,黑的厉害。
“难道,不应该吗?”
“我看,裴舍人倒是很想得开,刚才不是已经在军帐里呆了很久了吗?”
“怎么现在舍得出来了?”
契苾何力今天的表现,算是让裴炎开了眼界了,原本以为他就是个忠勇的大将军,哪成想,他的嘴巴竟然那么坏。
损人起来,真是一点也不比唐人逊色!
但你会扎我的心,我就不会了吗?
只见裴炎微微一笑:“契苾将军,何必遮掩?”
“太子殿下根本就没有打过夜战,而现在天都已经黑了,可太子殿下还没有回来,战况如何,我们也不清楚,殿下也不准我们派人跟着,我们是两眼一抹黑啊!”
“怎能不急?”
“领兵作战,这本来都是你的职责,圣人当初说的很清楚,殿下上阵,不过是向你学习的。”
“这场仗,主要还是该你来带着唐军来打,可你呢,却全都让殿下代劳了。”
“
我倒要问问你,现在到底谁该对战场负全责?”
“是你?”
“还是太子殿下?”
“殿下初出茅庐,根本就没有经验,殿下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差错,看你怎么办!”
呵呵!
你会给我找不痛快,我就不会找回去了吗?
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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