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单昭跪在御书房的门口，老公公给他掌着灯。
御书房里，皇帝一个人坐着，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得到消息的皇后，疯了一样闯出柔福宫。大皇子是她唯一的希望，可短短一日时间，瞎了眼，又断了子孙缘。莫说坐上那个位置，活着都算难得。
匆匆赶来的单洺跪在了他旁边。
“你来干嘛？”
“来认错啊。”
“我动的手你认什么错？”
“我作为你兄长，就站在你旁边，没能阻止你犯错，自然有错。”
单昭无语，可他不是来认错的。
皇后的嘶吼在这个晚上，吓坏了不少人。
渝贵妃在自己宫里来回踱步，无法安心。
老公公看着这两个皇子，不自觉的连连叹气。
一个小公公匆匆赶回来，在老公公耳边低语了几句，老公公立马进了御书房。
皇帝看起来有些憔悴。
“皇上，打探清楚了。苏侧妃曾经和清砚县主有冲突，碰到清砚县主和六殿下他们走散，就起了心思……想污了清砚县主的清白。幸好没来得及动手，五殿下就遇上了他们。接着大殿下害怕五殿下把他们欺负清砚县主的事情说出去，就趁机劫持了姜小姐，逼五殿下在姜小姐和清砚县主之间做个选择，强迫五殿下成为帮凶。五殿下没有办法，让大殿下放了姜小姐，恰巧六殿下赶到了，见到这番情景，怕是生气了，什么都不顾，就对大殿下下了手。”老公公慢慢将事情经过道来。
皇帝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
“要老奴说，也怪不得六殿下，这大殿下，属实过分了些。”老公公在一旁试探。
“皇上，二殿下也过来了，陪六殿下在外面跪着，六殿下身子骨强，跪跪倒也没什么。但二殿下身子弱，何况他又没做什么。”
皇帝连连叹气。
许久许久以后，“你去让洺儿回去，把单昭叫进来。”
老公公立马出去了。
单昭很平静，大步进了御书房。
“见过父皇。”老实跪了下来。
皇帝怒目而视，“还知道我是你父皇！”
“我自然知道，不然也不会来。”他低着头，“我也不是来认错的。”
“那你来干嘛的？”
他突然不说话了。
“怎么不说话了？”
“父皇是觉得，我有错吗？”
皇帝一愣。
“我之所以来跪，是觉得在这场事故里，除了没及时出现让穗穗受了伤，另外对不起的，是父皇你而已。他是你的儿子，并不会因为我也是你的儿子而减轻你的痛苦。让你难过了，所以我才会觉得抱歉。可重来一趟，我仍旧会这么做。”
他字字有力，不带半分旁敲侧击的试探。句句真诚，是心底真实的想法。
皇帝沉默了，他的六儿子，素来让他又爱又恨。
又是许久许久的沉默，老公公进来换了换灯芯。
“你给朕滚出去！”
皇帝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老公公吓得魂都没了。
“老奴这就……”
“没说你，跪着那个，给朕滚出去！”
单昭抬头，这就放过他了？
老公公惊魂未定。
“那……儿臣告退。”
即便一天多番劳累，还跪了那么久，他依旧灵活得很。
单洺还站在外面。
“可有事？”
单昭笑着摇了摇头。
单洺松了口气，“那便好，母妃那边我去说一声，你今天肯定累了，早些休息吧。”
两兄弟并肩走在路上，老公公走出来看一眼，笑着摇摇头。
大晚上的，单昭还是溜出了宫。
令人意外的是，言穗坐在屋顶上，好像在等他一样。
“你知道我会来啊。”
“不知道啊。”她盯着头顶的月亮，“怎么这个时候还过来了。”
他也抬头去看那轮月亮，“这不是担心某些人白天被吓着了，晚上害怕嘛。”
言穗白他一眼。
“让我看看伤口。”他视线从月亮转移到她身上。
她把手伸了过去。
他小心拉开她的袖子，轻轻碰了碰。
“疼！”
“娇气。”他小声嘀咕。
她立马把手抽了回来，“我就是娇气，看不惯赶紧走。”
“好好好，娇气就娇气吧，总比晦气好。”
言穗气笑了，“你会不会说话你！”
他眨眨眼，躺了下来。
“一天天到处跑，你不累啊。”
她也躺下来。头顶的月亮又变了种感觉。
“我被送去边境的第一年，带我的将军奉父皇的命令，要打压我的锐气，天天让我围着城墙跑，跑几十圈。当我咬着牙坚持下来了，他又让我背着沙袋跑，就这么天天跑，体力不好都难。”
他说得极为轻松，但这种坚持，哪里是一般人坚持得下来的。
“你就是这么跑成……所有武者的假想敌的？”
她想起了梁玉的话。
“我也不想啊，只是恰好打赢了当时号称天下第一的武痴，突然就有了这个说法。”
他言语里还有点小骄傲。
“这么厉害啊。”她字字都拉长了音，把他逗笑了。
“那可不。”他侧卧，想看她的表情。
“第一武痴，像打败蒙国世子那样打败他的吗？”她饶有兴致，这像写在话本子里的故事。
“嗯，差不多，都是找对方的破绽，只不过不是赤手空拳，也没那么简单。”他很享受她带有一点点崇拜的眼神。
言穗脑海里立马出现了逍遥剑客的画面，“用剑吗？”
单昭失笑，他大概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可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画面，很艰难，很血腥，不过这些她都不需要知道。
“不，我用枪。”
枪啊，她并没有清晰的认识，不过，听起来好像比剑更帅。
“那我为什么没见过你用枪？”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满眼疑惑，特别可爱。
他不自觉就挪了挪身子，想靠她近一点。
“没什么场合要用，你要是想看，我带你去校场，练给你看。”
“我可以进校场吗？”
他凑到她耳边低语，“你可以跟我进。”
细密的吻落在她的耳垂。
他听见她在笑。
“这是进校场的代价吗？”
他忍不住跟着她笑出来，坐起来，又俯身，将上半身的重量压在她身上，一只手垫在她的后脑勺上，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
“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持续的吻落在她的额头、她的眉眼、她的鼻梁……
*
他国的使臣会在京城多待一些时日，所以这些时日，在街上看见异国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成衣店得了一批难得的好料子，想要小姐去看看，您要是喜欢的话，就拿来给您做衣裳。”
言穗瞥一眼兴致极高的琴心，“行，那就去看看有什么好料子，拿回来给你们做衣服。”
“好……不是不是……小姐……”琴心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小心思突然被戳穿，还怪不好意思的。
“那你是不要？”
“要要要，小姐最好了。”
琴心黏了上去，被言穗嫌弃的推开。
琴心利索地收拾东西，马上就可以出门。
刚出门，便见一人站在府门口。
言穗的脚步顿住。
“五殿下怎么在这。”
单拓在沉默中转过身来，抬头看她，淡紫色的裙子，衬得她比花还娇，和他初见她时的模样，不太一样。可只要是她，他就觉得怎么样都好。
“来找我的吗？”她淡定的迈过门槛，想多走几步，又想起单昭那小心眼的样子，便停住了。
“我……想来和你说声抱歉。”将有些紧张的手背到身后，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
言穗笑笑，“如果五殿下是因为昨日之事觉得抱歉的话，那我觉得并没有这个必要。站在五殿下的角度，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毕竟情况紧急。姜小姐……是你有血缘关系的表妹，又一起长大，情谊自然深厚。如果我是你，也会和你做出同样的选择。”
她很平静，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若昨日未能脱险，也只可惜我不是你的亲近之人。”
毕延驱着马车到了门口，她便朝那边走去。
“也不可能是。”擦肩而过时，她最后说了这句话。
好像有人拿针扎在他心上，单拓感到钻心的疼。
言穗不再看他，走上马车。
毕延也不看，直接赶着马车扬长而去。
单拓眼睁睁看着她离开，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又来了。
言穗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睛。
她没资格指责单拓什么，即便是这样，单拓仍然算不上一个坏人。
只是，她哪能一点都不介怀。
很快就到了成衣店，言家在京城的成衣店很大，生意也很好，她们是从后门进的。
言穗站在楼上，俯视来来往往的人，这种时候，她又变回了一个商人。
她有时候真的很佩服她的爹爹，一个人，摸爬滚打，生意越做越大，让言家以另一种方式被众人皆知。
“小姐，这批新料子，最重要的就是摸着舒服，又轻薄，颜色也特别，了。前几天展出来，许多官家小姐都喜欢得不得了，我就想着，小姐说不定也喜欢。”
店掌柜是个热情的女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穿得也讲究，眼里还精明。能在京城管理好这么大一间店铺，定然是个能干的。
“有心了。”言穗笑笑，没有什么架子。
“小姐说的什么话，这铺子姓言，自然什么都得先考虑小姐您啊。”
掌柜的笑得灿烂，眼角有明显的皱纹，但整个人风韵犹存。
“柳掌柜辛苦了，这些年你为这铺子，为言家所做的，我们心里都明白，也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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