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朔》全本免费阅读 ggdowns.cc
暮色四合，天地间逐渐暗下来，积雪未融，仍然泛着寒意。无度镇的灯火辉映在湿漉漉带着薄雪的青石街道上，街上行人稀少，唯有永乐坊中少不了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议论新鲜事的修士。
“你们听说了没？那个三大世家晏家，出事了。”一名瘦长的男子压低声音，带着幸灾乐祸道，“听闻那个晏玄晖不是这代晏家家主的种，亏这晏家主还和那晏夫人伉俪情深。”
“哼，过去这姓晏的，不就是仗着有个好爹给他撑腰，到处多管闲事，要不是他姓晏早被人收拾。”闻言另一名修士冷笑一声，低声讥讽道，“不过是装模作样，博取名声。也不知怎的偏是些年轻妹子追捧他，净是妇人愚见，恐怕看上的不是他的剑法，而是他的——”
另一个肥腻的散修不怀好意在旁补充：“瘦老三你有所不知，这晏玄晖是个断袖，那些芳心妹子可惜喽，哈哈哈倒是不知他双修时是……”
话未说完，旁边一个少年早已握紧了拳头，怒不可遏地喝止道：“胡说八道！你们算什么东西，竟敢如此诋毁别人！”说话之人，正是晏玄晖的徒弟，启星。他是为了师父出来买药，虽知外面流言四起，但亲耳所闻又是一回事，面对这些不堪之言，他是再也忍不住，怒火中烧。
那几个人见是个年轻小子，面带不屑，口中却愈发嘲弄道：“哟，瞧这小子生得白净，不会也是那什劳子晏玄晖的追捧者吧？还是个小断袖？”言语之间，尽是挑衅之意。
启星再也按捺不住，一步上前，袖中翻出短刃，怒吼道：“休得胡言！再胡说半句，我就废了你们的舌头！”
那人见他动了真怒，笑容更盛，几个同伴也跟着大笑起来。启星怒气冲冲地冲上去，脚下快步逼近，手中匕首已然出鞘，快若闪电。谁知对方早有准备随身武器，启星以一敌多，虽勇猛无比，但毕竟年少，修为薄弱，很快便力不从心，肩头、手臂上被划出数道伤口。数招之后，他便吃不住劲，鲜血直流。围观众人虽有些担心，却也无人上前阻拦。
最终，启星踉踉跄跄地退下，忍着伤痛跌跌撞撞地离开永乐坊，心中愤恨不已。他忍不住握拳，触及怀中的伤药，眼中泛泪。
再回到的住处之前，启星试着收拾一番，在门外好一会儿活动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沮丧。
推开门屋内静悄悄，外面又开始风雪交加，他连忙关门，拿着伤药走进内室。
却没想到，屋内空无一人。他放下伤药，转身出了内室准备去寻找，因为想不到一个刚受伤的人在风雪交加的晚上能去哪里，他害怕外面这些流言被他师父亲耳听见。
就在他惴惴不安站在门口，准备推开门时，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寒风夹杂着雪粒迎面扑来。启星抬眼，只见那人身负风雪，身姿挺拔，剑眉星目，正是他担心的师父———晏玄晖。
“师傅你还有伤在身，怎么能到处乱跑？”启星脱口而出，语气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担忧。
“没大没小的，我还想问你去哪里这么久也没回来，此处偏僻担心你找不到路，所以去找你了。”晏玄晖边说，边关上门，往屋内走去，拿出辉夜珠放上，瞬间屋内如白昼一般。
“我那是去帮你买药去了，在里面的那张桌子上。”见师傅没事，启星放下不安的心，往自己的床榻走去，生怕被发现身上的伤。
“等等，启星，过来，你脸上是怎么回事。”晏玄晖的声音比往日低沉，却在这安静的屋内显得格外清晰。
启星下意识掩饰，底气不足轻声道：”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这理由我小时候就用过，过来，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启星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却在听见这句话一瞬间，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转头哇地一声原地大哭起来：“师父，我今日亲耳听到他们在街上说您的……您的坏话！”
他抽噎一声又地补充道：“在大庭广众之下胡说八道！徒儿已经教训了他们，只是……”
晏玄晖的神情微微一变，轻轻叹了一口气，“是些闲话而已，又何必动怒呢？谣言止于智者，不必放在心上。”他的话虽轻描淡写，眼中却闪过一丝异样。
“可是，师父，他们说您和……”启星咬牙，似乎很难开口，最终声音低下来，没有说出口。
晏玄晖一听到此处，脸色微微一变，旋即恢复了平静。他微微躬下身，对上启星眼泪汪汪的眼睛，手指轻轻擦着少年眼角挂着的泪水，目光扫过他脸上的淤青和浅浅的利器所伤处，他皱起眉，把人拉过来凳子边坐下，转身去了内室。
“那些药还是留着备用，你脸上的药还是用我的，不然以后留疤了以后还怎么找到心仪的姑娘？”晏玄晖一边上药，一边看着启星还在哭，就忍不住打趣他，对刚刚的沉默闭口不谈。
启星心中依然愤愤不平，他看着师父，眼中闪烁着泪光，语气委屈道：“师父，我再也不想听到那些人侮辱您！若是有谁胆敢再如此，徒儿定当拼死维护您的名声！”
晏玄晖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启星的头道：“你小子本事还没学明白，就想着和别人拼死，你师父我还不至于这么脆弱要你来保护，至于外面的流言……”
他话锋一转，语气略带严肃，“人言可畏，但它无法伤我分毫。况且，你身上带伤，定是鲁莽行事所致。切记，不可因一时愤怒而置自身安危不顾，你现在还是个孩子，有事站我身后就行，大人的事你不用管。”
启星见师父语重心长，心中惭愧，却还是不甘心地问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再可是我明天就恢复抽背心法，然后每天练上两个时辰的剑法，不合格就加倍。”
“抽背心法，两个时辰剑法！”少年听见这句话，不由得拔高音量说出了声。
晏玄晖看着他反应，总算满意笑了笑，轻轻拍启星的肩膀，坚定且认真地道：“若真心想维护我，便练就一身本事，替你师父我正名，也好让我沾沾当师父的好处，今日早点歇息，不要想太多，你还只是小孩子。”他话音带着轻笑，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少年沉默片刻，终究低下了头，抹去眼角的泪水。他深知师父的心意，内心的愤恨渐渐消退，又担心起再追问下去，师父真的会给他加功课不由得头疼，回自己的床榻躺了下去，中不一会儿屋内就响起呼噜和磨牙声。
还只是个小孩子，这段时间太累着他了，晏玄晖心想。
夜色沉沉，辉夜珠在内室中默默发亮，映在晏玄晖苍白的脸庞上，恍如水中倒影，摇曳不定。窗外，大雪静静落下，目光所及被白雪覆盖，枝叶压弯，偶尔有几片落雪扑簌簌地掉在窗台上，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沉寂于这无边的寒夜之中。
他半倚在床，神色带着一丝疲惫，手轻轻摩挲着心口偏一寸的伤口，经过一段时间已经结痂，但痛楚依旧深入骨髓。然而，比起身上的痛，更让他难以忽视的，是心中那一道深深的裂痕——那人亲手捅下的一刀，刀锋的冷意犹在，而对方眼中那一瞬的复杂情绪，却深深刻进了他的心底。
外面的传言他不是不知道，心中不由得酸涩，这些年他奔走四方，惩恶扬奸，诛邪扶弱，满怀一腔热血追寻正道，而如今的流言蜚语便能歪曲抹去他过去多年所有的辛劳，仿佛他所执之道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至于说他和那个人的事……
他想起那天，方存影将重伤的他救回，一醒来就是被痛心疾首的痛骂：“我明明一开始就提醒过你，你怎么就是不听。”
“不，不是这样的。他……不是那样的人。若非万不得已，是绝不会对我下手，一定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我要找他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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