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玉楼如今虽重塑了肉身,却仍保留着灵魂出窍的能力。
她将客栈房门反手锁上,从骨戒中抖落出四枚三角锥,这些器物表面浮凸着蛇鳞状的纹路,当初在青山钰闭关的洞府里,她曾见这些铜锥悬在半空,在月光下投射出蛛网般的光幕。
"东南震位。"她将第一枚铜锥抵住潮湿的墙角,蛇鳞状的纹路突然泛起萤火。当第四枚铜锥归入西北乾位时,四壁烛火齐齐暗了一瞬,窗外的市井喧哗如同被利刃斩断,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消融在凝固的空气中。
孟玉楼看着手背汗毛根根竖起,知道这方寸之地已与尘世隔开,这才闭目轻唤:"小咩。"
最后一个音节尚未落地,她忽然陷入冰泉浸体般的寒意。半透明的灵体从肉身中浮起时,瞥见桌案上那盏凉透的茶汤里,自己的倒影正逐渐被蛇鳞状的纹路吞没。
郡守府外,青石铺就的宽阔街道两旁,古树参天,枝叶繁茂,遮住了大半的阳光,只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府邸高墙巍峨,朱漆大门紧闭,门上铜钉在微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门前两尊石狮威严矗立,目光如炬。
何源站在郡守府前,面前两名侍卫身着铁甲,手持长剑,横眉冷目,剑锋交错挡在他身前。
任凭何源如何解释有要事求见郡守,二人皆如石雕般纹丝不动,仿佛对他的话语充耳不闻。
何源身后,五十三名镇民被金光符咒紧紧束缚,一个接一个,如同被无形的锁链串联,拖拽成一条长长的队伍。
符咒的光芒在阳光下闪烁不定,映得众人面色苍白,神情惶恐。
如此浩大的阵势,早已惊动了郡守府附近的住户,人潮涌动,喧闹声此起彼伏,若非那金光符咒时隐时现,几乎难以分辨哪些人是被束缚的镇民,哪些是围观的路人。
何源心中愈发沉重。若郡守再不现身,场面将愈发难以控制。
见侍卫依旧不为所动,他不再犹豫,"让开。"指尖聚起的气流卷过朱漆大门,门轴断裂声惊飞了檐角铜铃上的灰雀,两名侍卫顿时被掀翻在地,府门轰然洞开,二人跌入院中,狼狈不堪。
何源冷声喝道:“郡守大人,在下七星宗弟子何源,特来求见!”
话音未落,他右手一扯,金光符咒骤然收紧,身后的镇民们被拽得踉跄几步,五十三道金符锁链在石阶上拖出蜿蜒光痕。
待所有人进入府内,何源再次挥手,府门轰然关闭,将门外窥探的目光隔绝在外。
再回头间,他一人已被包围了一圈又一圈。
何源目光扫视四周,只见府中院内、树上、房顶,密密麻麻站满了人,粗略一数,约有六十多人,个个神情戒备,目光如刀,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突然,面前的包围圈裂开一道口子,一人缓步走出。
戴玉轩提着绯色官袍从墙壁后转出来时,镶玛瑙的乌纱帽檐正卡在眉骨处。他扶了扶腰间快被肚腩崩开的玉带,三指宽的绦绳在锦袍上勒出层层肉浪。孟玉楼的灵体掠过他头顶时,看清了那人后颈堆积的脂肪里埋着颗朱砂痣,与戴宁后颈上那枚简直如出一辙。
本以为以戴宁的美貌,其父多少也该有一丝文人的儒雅气质。然而眼前这男人,身形圆润,脸上五官挤在一起,眉宇间透着一股油腻之气,仿佛“贪官”二字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一般。
何源上前一步,微微拱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似恭敬,但那脊背却始终挺直如松,未曾有半分弯曲。“郡守大人,在下七星宗弟子何源,未经禀报便擅闯郡守府,实属冒犯,还请郡守大人海涵。这是一点赔罪礼,还望郡守大人笑纳。”
戴玉轩像是刚从梦中惊醒,浑身肥肉一哆嗦,连忙握住何源的双手,顺势将他手中的灵丹揣入怀中,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连声说道:“原来是仙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还望何仙长恕罪,恕罪啊!”
言罢,他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随后便热情地领着何源往大堂走去。
何源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暗中施了个清洁咒,随后向右迈了两步,将身后那群被金光符咒束缚的镇民显露出来。
戴玉轩脸色一沉,眉头紧皱,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仙长,这是何意?为何抓我临永郡的百姓?”
何源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伸手捉住其中一人的手腕,将其手掌抬起。那人掌心泛着丝丝未散的血气,双眸布满血丝,虽然情绪已平稳,却始终低着头,不敢与戴玉轩对视。
戴玉轩猛然一惊,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幸得侍卫及时扶住。他神色惶恐,声音微颤:“这……这是何物?他们怎会沾染上这等邪祟?”
何源手中金光符咒化作的绳索一紧,众人被拉扯着向前踉跄两步,纷纷急切辩解:“郡守大人,我们当真不知这是何物啊!”
“这群外乡人今日突然闯入郡中,口口声声要掘我们祖坟,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我们岂能坐视不理?冲突之下,事情便成了这般模样。”
“郡守大人,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他们还杀了张鹤!”
戴玉轩面庞骤然蒙上寒霜,广袖翻涌间袍袖无风自动。“何仙长——"他齿间碾出的称谓裹着寒意,眉宇间隐隐透出一股威严,“他们所言可属实?”
何源神色平静,拱手答道:“确实如此,但其中多有误会,还请郡守大人容我解释。”
“我等皆属七星宗门下,今日随行的三十名弟子均为新入门者,前来参与七星宗弟子大选的第二轮比试。比试内容不便详述,但我等绝无冒犯先祖之意。只因先祖埋骨之地瘴气汇聚,若不及时处理,不出百年,临永郡必将被瘴气吞噬,届时百姓只能背井离乡。”
何源稍作停顿,继续道:“至于张鹤之死,确为我七星宗弟子所为。仙宗与人界律法有别,此事自当由我七星宗处置。然而,这五十三名镇民私通邪祟,以禁术攫取力量,逆天而行,罪不可赦。依人族律法,当处以火刑,以绝后患。”
自木氏登顶人族之首后,曾颁布严律。因人之命数自出生便已注定,无法更改,然而总有不信命者,以禁术换取力量,逆天而行。
为遏制此风,木氏皇朝太上皇——即当今皇帝木修德之父曾修订人族律法:凡以禁术等不轨之力攫取力量者,皆处以火刑,以绝后患。
何源话音未落,人群中一个佝偻着背的老汉突然暴起,浑浊的眼珠泛起诡异的血光,他枯瘦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拖着金符锁链直扑戴玉轩而去。锁链上串着的五十二人如同被扯动的木偶,齐刷刷向前倾倒,金符在青石地面上擦出刺目的火星。
戴玉轩圆滚滚的身子竟出奇灵活,一个闪身躲到何源背后,镶着金丝的官帽歪斜着,露出半截被冷汗浸湿的发髻。"仙长救我!"他尖细的嗓音里带着颤音,腰间的玉带扣被慌乱中扯断,叮当一声滚落在地。
何源指间掐诀,金符锁链骤然收紧,暴起的老汉被勒得弓起身子,腰间皮肉"滋滋"作响,冒出青烟。他如梦初醒般跌坐在地,惊恐地看着自己布满血痂的手掌。
"郡守大人明鉴!我们真的不知情啊!"
"是水!上个月从邻郡运来的水,喝完后我总觉得浑身发烫!"
"还有地里的菜!"另一个汉子接道,"自从祖坟那边飘来黑雾,地里的菜叶子上就长出了银色的斑点!"
突然,何源扣住一个镇民的手腕,灵力如丝线般探入经脉。原本喧哗的人群瞬间噤若寒蝉,连呼吸声都轻了几分。
半晌,他松开手,眉宇间闪过一丝凝重:"这种力量并非灵力或魔力的一种,而是由外界而来,像是单纯附在身体表面,也有可能是由于瘴气集聚所至,我们会在郡中多留些时日,帮助调查此事。"
戴玉轩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官袍后背已经湿透:"可若是他们再发狂......"他瞥了眼瑟瑟发抖的侍卫们,"这些凡夫俗子如何制得住?"
何源迈步向前,将手中闪烁着金色光芒的符咒绳索一端递给戴玉轩,解释道:“此乃符咒凝练而成的绳索,无论刀劈火烧皆无法断裂。只需将众人羁押于地牢深处,待真相大白后再做定夺。”
言毕,他又从怀中取出另一道符咒放入戴玉轩掌中,“将此符咒贴于绳索之上,绳索自会解开,释放被囚之人。”
戴玉轩一听此言,立即小心翼翼地将符咒贴身收好,毫不犹豫地将绳索递给了身旁侍卫。
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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